全球围剿色情巨无霸网站

近日，手握Pornhub站等世界顶级成人网站的公司MindGeek因“经营不善”被迫出售。去年，支付巨头Visa和万事达表示，暂停与MindGeek合作。MindGeek首席执行官和首席运营官迫于外界压力，递交辞呈……对P站的围剿已经进行了2年有余。

《P站毁掉的孩子》 引发舆论关注

2020年12月4日，《纽约时报》发表普利策新闻奖得主——专栏作家纪思道的文章《P站毁掉的孩子》。

“这个看似暖心治愈的P站，每天30亿次的广告曝光，让它赚得盆满钵满！我很早就主动联络了P站，想跟管理层谈谈，但我并没收到多少回应，CEO拒绝和我对谈。”文章一出，引发全球巨大回响。

P站，在国外网民心中，是一家人气爆棚的色情视频网站，会在纽约时报广场发布幽默广告，主动提供扫雪机清扫波士顿街道积雪，捐款支持争取种族平等的非政府组织。疫情肆虐期间，P站甚至打出温情牌，视频内容免费，帮助网民熬过漫漫封锁。

根据P站发布的数据，该站每天有一亿多网民访问量，超过网飞、雅虎、亚马逊，几乎是谷歌和脸书总和的两倍，跻身全球访问量前十强。每天30多亿次广告曝光量带来天价的广告收入。

但是实际上，“P站上充斥着强奸视频。它将强奸儿童、复仇式色情、偷拍女性洗澡、种族主义和厌女内容以及女性被困在塑料袋里窒息的视频片段当作盈利手段。每次搜索不满18岁甚至是14岁女孩，都能得到超过10万条的视频结果。大多数内容并非性侵儿童，但仍然有太多的内容确实是性侵儿童。”纪思道写道。

纪思道举出多个真实案例，儿童、女性等遭侵犯视频在P站流传，使得受害者遭受“二次性侵”，P站却从中牟利。

美国佛罗里达州15岁的女孩失踪，心碎的母亲居然在P站58个色情视频中发现女儿的身影。14岁加州女孩遭性侵的视频被发到P站上，报警的并非这家公司，而是女孩的同学。虽然两案的罪犯最终锒铛入狱，P站却逃脱了传播视频并从中获利而应承担的责任。

同油管一样，P站允许网民自行上传视频，每年有680万条新视频发布，绝大多数都是自愿的成年人视频，但虐童和非自愿的暴力视频也比比皆是。视频中的少女是否年满18岁甚至14岁，P站压根没搞清楚。与油管不同的是，因为P站允许网民直接下载视频，哪怕应官方要求发布者予以删除，可能也为时已晚，这部视频早已被很多客户下载了。网民不断分享和上传，侵害视频可能会在网络世界上永远存在，受害者的伤害永远无法治愈。

“P站就是人贩子！你输入‘年轻亚洲人’，可能就会找到我。”卡莉被美国家庭收养后被贩卖。9岁就被迫出现在色情视频中，视频被放到P站上。“我现在还在被贩卖，哪怕已经离开那种生活5年了。”23岁的她正在大学读书，希望成为律师——但可怕的旧视频挥之不去。“我可能永远无法摆脱它们，就算到了40岁，有8个孩子，人们可能还会看着我的视频自慰。”

“P站从我的痛苦和煎熬中牟利。”18岁的女生泰勒控诉。警方证实，在她14岁时，男友秘密录制性视频发到P站。

“第二天当我走进学校，所有人都边刷手机边看我，他们都在笑。”因为耻辱和创伤，泰勒两次自杀未遂。

19岁女孩弗莱特斯，命运悲惨，饱受创伤，离家出走，没有工作，住在车里。“我太傻了，从未想过性视频会被前男友分享到网上。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它变成那么大的事情，真是太疯狂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就可能改变整个人生！”

纪思道讽刺说：“互联网观察基金会无法解释为何P站投诉数量这么低。或许是因为P站用户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懒得举报了。如果你知道要找什么，半小时就能在P站上发现几百个明显有儿童性虐待的视频。P站最近提供的播放列表标题甚至包含：不满18岁、最佳男童收藏和未成年。”

“这也是受害者不断面对的问题：一场性侵最终会结束，但P站却会让这场折磨没有尽头。”纪思道指出，“为什么搜索引擎、银行或者信用卡公司要支持一个靠性侵儿童或者昏迷女性挣钱的公司。我们应该站出来，反对那些有组织地进行剥削的公司。有了P站，我们就有了1000个爱泼斯坦！”

丑闻曝光，舆论压力排山倒海而来！美国国家反性剥削中心强势介入，官网发布了大量受害者讲述自己经历的视频，并召集受害者向MindGeek提起集体诉讼，要求彻底关闭P站，公司高管必须为强奸、虐待与侵犯罪行承担责任。全球210万人签名请愿关闭P站，负责公司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与其终止合作，美国、加拿大议员要求进行调查，信用卡公司停止合作，切断资金流……

P站不得已出台新规，宣布停止所有未经审核的上传，只允许来自认证用户的内容，删除未经认证用户的近1000万条视频，占内容总量的三分之二。P站内部人说：“作为色情行业和成人娱乐业的领导者，我认为P站有道德义务，应该做得更多。”

前员工纷纷爆料，审查人手严重不足、审查标准异常宽松。“30位审核员每人每天要在8小时工作时间中审查1000个视频。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快进观看、不开声音都是常态，根本无法辨别角色年龄、是否被侵犯等信息。”而Facebook有15000名审核员。

挖出幕后“藏镜人”

接力《纽约时报》，英国《金融时报》展开全球追踪，挖出P站幕后母公司及老板的一些信息。

互联网时代的色情似乎无处不在，但它的主人却不见踪影。没有任何实体比 MindGeek 更能说明这一点，它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审查或问责，悄然成为占主导地位的色情公司。这家总部位于加拿大蒙特利尔的公司拥有本行业访问量最大的网站： P站、R站 和 Y站。每天上传15TB的视频，相当于网飞公司内容的一半。全盛时期，P站每个月吸引35亿次网民访问量，远超奈飞和亚马逊。

“P站是这个星球上访问量最大的成人网站，这就是我们向客户宣传的内容。”前员工说，“这就是为什么MindGeek是业内最强大的公司，因为它们拥有这些免费网站，拥有巨大的流量，它们不需要依赖其他人，赚的钱比业内其他人多。”一名相关从业者透露：“那个年代免费并不稀奇，P站成功的关键是‘免费+无毒’，与病毒肆虐的小网站一下子就区分开了，获得了用户的信任。”

MindGeek鼓励用户上传视频，获得大量流量和用户，再批量收购竞争对手，解决内容供应和版权纠纷，通过广告和付费会员盈利。2015年，公司营收达4.65亿美元，却宣称亏损4700多万美元。2020年，MindGeek通过广告销售、联属网络营销和高级订阅，获得5亿美元。

有记者报道了P站的发家史：德国人法比安·泰曼最早创立manwin公司，依靠专门帮成人网站投放广告的软件，赚到第一桶金。对数据的敏感让他发现，成人网站生意大有可为。于是拉来3亿多美元的借款或投资，manwin一口气收购了多家成人网站。

出资3.62 亿美元的早期125位投资人——包括摩根大通和康奈尔大学，无不尽力确保自己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在阴影里默默地赚着大钱。案发后，摩根大通和康奈尔大学拒绝接受采访，校方表示，校产基金投资组合是保密的。

泰曼表示：公司利润是25%，借款的利息“非常、非常高，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都会认为我疯了”。2018年公司支付利息3.7亿美元。

2012年，德国检察官指控泰曼逃税，他在比利时被捕，引渡回国，一切戛然而止。不久他将公司卖给奥地利人伯纳德和首席执行官安东和首席运营官大卫，2013年manwin更名为MindGeek。此时，全球前十大成人网站有一半落入其掌控。令人惊叹的是，MindGeek千方百计保守自己的秘密，也做得非常成功。公司没有上市，选择在卢森堡注册，加拿大蒙特利尔设总部，全球员工1600人，在著名的避税天堂塞浦路斯和英属维尔京群岛等地有分支机构。

大股东奥地利人伯纳德·伯格马尔的名字在互联网上几乎见不到。他的身份只有一小撮高管和顾问知道。MindGeek公司注册文件里完全没有提到伯纳德·伯格马尔这个名字，但在“复杂的子公司网络里”，他拥有很大一部分股份。至于搞钱的秘诀之一便是，母公司MindGeek欠了其中一家子公司2亿美元债务，通过每个月180万美元分期支付本息，伯纳德把钱弄到了手，还能不暴露身份，闷声发大财。

MindGeek官网看不出一点色情行业的影子。相反，公司将自己标榜为“设计、开发的领导者，管理高流量网站”。2018年，MindGeek再融资，借款4亿美元，继续扩张，“他们追求的是百分之百的垄断，他们想要统治全球市场”。

2014年美国在线杂志Slate宣称：“MindGeek已经在成人片界实现垄断”。《经济学人》戏称，即便反垄断机构想要拿MindGeek开刀，恐怕都找不到机会下手。这不仅是因为MindGeek旗下实体分散全球，用户遍布五洲四海。更主要的原因是，无论是拍片的演员，还是看片的用户，以及各国监管机构，大家都假装这个产业不存在。

西方世界针对儿童色情制品的法律极为严格。但MindGeek 和幕后金主却成功将自己隐身起来，免于各国政府的监管。“没有政治家想要谈论色情行业，因为他们必须承认它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没有人会追究 MindGeek 这样的跨国公司的责任。”

律所发起集团诉讼

2021年6月，Brown Rudnick律所发起集团诉讼，代表那些未经其同意，视频就被发布在P站的原告，起诉P站与MindGeek。起诉书称其为“全球最大的人口贩运企业之一”，并且可能是“北美最大的非监管性儿童色情制品库”。英国女性瑞秋就是其中一名原告，在律师向MindGeek发出停止函后，公司迅速删除瑞秋视频，并阻止再次上传。

“这是一起关于强奸的案件，而不仅是色情制品，MindGeek 是一个典型的犯罪企业。”原告的诉求是法律希望进一步保护全球很多像瑞秋一样的受害者免受进一步的伤害。原告代理律师迈克尔表示：“在线色情行业的运作就像一个老式的商业红灯区，在那里应该适用的规则并没有被适用。”

CBS 新闻报道，一名女性在17岁时被男友胁迫拍摄了一段裸体视频。随后她淡忘了这段视频，直到朋友告诉她，这段视频被匿名上传到 P 站。受害者说：“我加入诉讼是因为我为自己和无数没有站出来的受害者寻求正义。”

互联网让网站从别人制作的视频中赚钱，几乎不用为其内容承担任何责任。MindGeek所依赖的护身符——1996年美国《通信规范法》第230条规定，“交互式计算机服务”不能被视为第三方提供信息的发布者。这一条款是为了让互联网在不被诉讼淹没的情况下发展。这也意味着，当成人网站遇到关于描述强奸的视频、儿童色情图片、复仇色情以及其他未经同意上传的内容的投诉时，可以声称自己不承担责任。

2021年4月25日，MindGeek首席执行官安东在蒙特利尔的豪宅神秘起火，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火焰腾空有150英尺高。警方逮捕两名嫌疑人，案情扑朔迷离。

10余年来，安东破天荒地接受《名利场》的采访，抱怨说：“毫无疑问，极端的色情禁令主义者鼓励或者进行了纵火行为。当你用极端语言挑起人们对拐卖性侵儿童的仇恨时，会引起互联网最黑暗角落里人群的注意。”他强调，MindGeek是一家负责任的公司，P站会有更好的监管，“这些官司不会毁掉P站，我们并不担心”。

2021年2月，两名女性在阿拉巴马州提起诉讼，指控她们在青少年时期被性侵的视频在未经她们同意的情况下被发布在P站上，并声称P站与上传视频的强奸犯分享了视频带来的收入。

MindGeek主张驳回此案，理由是第第230条赋予了它“对第三方发布在其网站上的内容的广泛豁免权”。法官驳回该辩护，称其为制作儿童性侵犯材料提供了激励，从而丧失了第230条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