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即是永恒

“他可以为照片注入永恒感和叙事深度。他的作品不仅仅是捕捉瞬间，而是抓住每个主题的精髓，并用他的视角带我们重新看待世界。他的不朽在于，每当看到这些作品时，都能充分激发我们的想象力。”MOP基金会主席Marta Ortega Perez这样评价Irving Penn的摄影功力。继2017年“Irving Penn Gentennial（欧文·佩恩百年回顾展）”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成功举办后，这场声势浩大的传奇摄影师个展如今落地西班牙MOP基金会，再度为公众提供了近距离感受Irving Penn创作魅力的机会，“这个展览是一次透过摄影界最伟大实践者的镜头来展开的奥德赛之旅，这位摄影师的作品至今仍然具有深远的影响力。”

1917年，Irving Penn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的一个移民家庭，他对创作的最初认知是从素描、油画、图形和工业艺术开始的。受费城艺术大学导师的赏识，学生时代的Penn就开始接触时尚杂志，以自由设计师的身份参与页面插图的绘制工作，而他的工作并不限于画室和案头，彼时时尚传媒领域涌现出的各种天马行空的构想，推动着Penn前往美国各地采风，也使他无意中举起了相机，并开始钻研如何记录下一幕幕世间百态，而这无意中吸引了当时康泰纳仕集团编辑总监Alexander Liberman的注意，给他提供了一份在VOGUE担任艺术部助理的工作，由此拉开了他非凡职业生涯的序幕。

在Liberman的鼓励下，Penn将摄影从爱好变成了事业。从1943年起，他开始正式为VOGUE拍摄照片，并在之后的66年中拍摄了165张封面，这一纪录至今无人可及。Penn的创作涵盖了静物、人物肖像、高级时装与街头写实等多种形式。翻看过往半个多世纪的VOGUE杂志，从时装大片到美妆话题，总能看到Penn那些令人“为之停驻欣赏”的影像创作，其震撼人心的张力往往留存在人们脑海中许久。正因为这种非同反响的视觉能量，Penn的摄影作品被Liberman形容为“stoppers”。

“对于Penn来说，时尚摄影并不等同于精致的舞台布景，也不是让那些高级时装掩盖人物本身的光芒。他没有被那些出现在他镜头前的名人的光环所迷惑，相反，他对风格和时尚世界保持着理性怀疑的态度。他坚持自己一贯严谨的分析思路，以超然、精确的视角来表现时尚摄影。”如Marta所言，在同时期活跃的摄影师中，Penn是最为高产而独特的存在。他是最早将拍摄对象置于灰色或白色背景下的摄影师之一，风格与当时时尚界流行的精致布景与复杂打光大相径庭。在工作室，他习惯穿着舒适自在的牛仔裤和运动鞋，于看似“简陋而破败”的废弃剧院窗帘前，伴随着柔和鲜明的光线定格一个个不可复制的片刻，无论对象是大名鼎鼎的好莱坞明星、超级名模，还是从街头随机选出的普通人，无一例外。

这种与当时主流时尚摄影格格不入的风格，究其本源，或许与Penn在二战期间的报道经历密不可分。Penn由于心脏病无法参军，但在二战期间自愿加入了美国战地服务队，此后又被派到海外担任摄影师和救护车司机，驻扎过意大利、奥地利和印度，并短暂以撰稿人身份写下自己在战场大后方的所见所闻，于1945年前后在VOGUE杂志上发表了多篇关于战事的观察记录，特别是一篇标题为“有人总在注视着你”的文章，字里行间尽显战火硝烟中人性的温暖，与他后来的摄影作品所展露出的朴素且动人的力量一脉相承，恰如编辑们对他的评价，“写作和摄影无不体现精准的观察天赋”。

Penn的这种观察绝不是单纯地还原其视野中的每个细节，而是用镜头去捕捉每个被拍摄者想要隐藏的真实思想、情绪。从Penn的早期肖像作品可以看到，Gharles James、Elsa Schiaparelli、Truman Capote等先锋人物常被他置于狭窄逼仄的角落，在那样局促的环境下他们卸下伪装。而与此同时，当超级名模们站在他的镜头前，每个人的面庞和肢体都仿佛被一道道光影雕琢，成为精致细腻的古典雕像，优雅隽永的形象呼之欲出，其时尚风貌超越了时代。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拍摄中偶然认识的被公认为是历史上首位超模的Lisa Fonssagrives，后来成为了他的妻子。

当时尚界挺过了二战的动荡不安，人们又开始渴望从照片中感受充沛的生命活力。在Liberman和VOGUE编辑的建议和邀约下，Penn重操旧业，在60年代末带来了一系列花卉静物大片，从郁金香、牡丹、兰花，到玫瑰、百合、秋海棠，捕捉花蕾或绽放、或凋谢的时刻。虽然这并非Penn主动选择的创作主题，但某种程度上唤起了他在摄影事业上的激情——去追求新的可能。与此同时，伴随着喷气式民航客机的普及，跨越大洲的时装摄影逐渐成为可能，Penn也得以开启他对世界的探索和发现之旅，他甚至建造了一座可以灵活组装拆卸的“帐篷工作室”，他曾说，“对于我和拍摄对象来说，帐篷这样一个边缘空间可以带来对视的可能，无需言语——仅凭姿势和专注——就能道出很多跨越不同地域鸿沟的东西。”

静默无言，是Penn在创作过程中的常态。‘我只记得当时爬楼梯去他的工作室，那里非常非常安静。”妮可·基德曼回忆当时与他合作拍福美国版VOGUE封面大片的场景时说道。他们只小声交谈了几句，连周围时刻待命的编辑们都没有察觉到，而结果是，照片中洗尽铅华的妮可·基德曼完全超越了人们对她荧幕形象的固有认知，每一个眼神，每一道皱纹，乃至肌肤上的每一片阴影，都让观看者陷入长久的思考。正如时装设计师Alber Elbaz拿到Penn为他拍摄的肖像照片时所描述的那样，“Penn不是在给我拍照，而是给我照了X光”。

作为在Penn职业生涯晚期与之合作时间最长的造型师，Phyllis Posnick无疑是他施展影像创作才华的重要见证者。自1989年加入美国版VOGUE以来，Posnick与Penn建立了长久的创作伙伴关系，如今被人们津津乐道的牛奶乳霜大片、蜜蜂双唇大片，以及用水果蔬菜拼凑成的抽象脸谱的创作，均是二人协力打造的杰作。Posnick曾说，他们的拍摄从不会提前准备参考图，这样才能够创造出史无前例的作品，“Penn追求的，是做一些别人从未做过的事情，忠于自己的想象。”

现如今，Penn的诸多作品显然成为了后辈们不断寻求进步和创新的标杆和模板。对此，Posnick曾坦言，人们试图模仿他，但他们做不到。没有人能拍出Penn那样的照片，因为照片就在他脑子里。是光线、镜头、角度、方法，所有这些因素以及智慧成就了他的每一幅照片。即便在Penn逐渐淡出VOGUE大片的创作后，与之合作的经历依旧指引着Posnick，在每每陷入困境时获得新的力量，“我总能感觉到他的声音，我会想，如果是Penn遇到这些问题的话，他会怎么做？”

“Irving Penn Centennial（欧文·佩恩百年回顾展）”于2024年11月23日至2025年5月1日在西班牙拉科鲁尼亚MOP基金会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