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禁区并非生命的禁区

一进入阿尔金山无人区，高寒、缺氧、荒芜就像一座大山把人压得喘不过气。风卷起沙，视线变得模糊，但可以辨别，地面上裸露的是枯骨。阿尔金山名不虚传，踏上这片土地，和一只脚踏入地狱无异。

是的，这里是大名鼎鼎的“人类禁区”。

荒漠还是天堂？昆仑山下的“马赛马拉”

莽莽昆仑，“万山之祖”。阿尔金山脉夹持在昆仑山与祁连山之间，横亘于新疆、青海、甘肃三省交界处，绵延狭长。在这条山脉以南有一处保护区——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简称为阿尔金山），虽与之同名，但两者在地理位置上关联不大。并且，这片保护区才是接下来要讲的真正主角。

阿尔金山与三江源国家公园、羌塘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接壤，保护区主体深藏于昆仑山最大的盆地——库木库里盆地之中，总面积高达4.5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半个江苏省大小。

进入阿尔金山地界，层峦叠嶂随处可见，目之所及全是沙丘，形形色色，一座连着一座，荒芜接着荒芜。正常来看，生机似乎难以与这片荒原扯上联系。然而，打开一张卫星图就能发现，实际情况与脑袋中设想的大相径庭，这本该十分干旱的地带上分布着许多水系，荒野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保护区四周群山围挡，在海拔超过5500米的区域，最不乏的就是冰川。令人震撼的是，这些冰川的总量，相当于近700亿立方米的淡水资源储量。即便是以固态形式存在，依旧是阿尔金山的“生机”。微弱的冰川融水或许很难拯救无垠的荒原，但千万股水流汇聚，从高山奔流而下，它们无孔不入，流经地表，流入地下，最终在沙漠中团聚。

保护区内，8条主要的河流与众多的时令河组成了高原盆地中的“大动脉”，流域面积达两万平方公里，占据了保护区2.7%的面积。每条河流形态不尽相同，水质也有很大差别，有的水质纯洁，有的矿化度极高。其中最大的河流——苏鲁贝提勒克河全长280公里，流域面积达6250平方公里。从高空俯瞰，保护区一副大盆地套着小湖群的形态，这些湖泊星罗棋布，对调节区内气候发挥着重要作用。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没有明显的四季之分，只有冷暖之别，每年4月至10月为暖半年，11月到次年3月为冷半年。

独特的地理环境与多方面原因加持，造就了阿尔金山独特的气候，也造就了一个高原生态系统的样本。因为偏远，人迹罕至，所以无人类活动的干扰，再加上地域辽阔，于是阿尔金山成了高原野生动物的天堂。这些动物分布在保护区各个片区，北部聚居着水鸟，东部与东南部则是有蹄类动物繁衍栖息的庇护所……自1983年保护区开始建立，仅过了两年，这里就晋升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经科学考察表明，阿尔金山是世界上少有的高原生态系统保存完好的地区，这里自由栖息着万物生灵，甚至有中国版“马赛马拉大草原”的赞誉。为什么进入无人区还能轻易地见到大型野生动物？或许只有自己踏足阿尔金山，才能解答心中的疑惑。

荒原的守卫低矮的植被连起生命绿洲

时间一边孕育山脉的成长，一边雕刻这里的地形。在漫长的时光中，阿尔金山的地理环境发生改变，世居于此的生命也在拼命改变，改变自己的外形，塑造适宜环境的基因，在严酷的环境中练就生存的本事，在高原寻找立足之地。

于是，在阿尔金山看不见高大的乔木，找不到葱郁的森林，干燥、寒冷的气候掐死了需要良好环境才可以生存下去的植物的生机，而那些抗衡逆境的胜利者就成为了这片荒原的守卫。尤其是小杉叶藻等低矮的植物，虽没有热带植物的缤纷色彩和精致外形，但它们每一个都是高原上的希望。

远离水源的地区，有大片水分蒸发后留下的盐碱地，看似绝对的生命禁区，依然有生命力更加顽强的植物群系，固执地留守在原地。海乳草就是其中的代表，这是一种肉质的小草本，它们耐寒、耐旱又耐盐，几乎“无敌”，茎柔软多汁，是高寒草甸区域牲畜赖以生存的主要牧草之一。如果看见花也不算稀奇，荒漠上有两种极其醒目的花：卷鞘鸢尾和蓝花卷鞘鸢尾，一种是黄色，一种是紫色，花朵硕大，仿佛直接从土中钻出来一样。

为了适应极端的生存环境，有的植物还能进化出匍匐生长的方式，巧妙地躲避生存难题。常见的垫状点地梅就是如此，它的植株特别小，花朵也仿佛是贴在地面上的。还有蔷薇科的星毛委陵菜，这种植物因叶片上长有星状毛而得名，虽然花朵很小，但生态价值无可取代。它是牲畜喜爱的牧草植物，最重要的是，作为高原地被植物，在山丘坡地的水土保持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

2021年，被称为高原生态环境“晴雨表”的植物——三脉梅花草，在保护区首次被科考团队发现。这种植物对周边环境非常敏感，环境好，它长势就好。环境退化，它就难以存活。它的发现，证明无人区的环境在向好发展。如今，保护区的植被覆盖率不断提升，越来越多的植物种类被找到并记录，或许你难以置信，考察结果显示，阿尔金山目前的植物种类已有近400种。

无数低矮的草本与灌木就像荒原的守卫，在沙漠尽头、雪山脚下，连成了一片片面貌迥异、充满生机的绿洲。

200种野生动物高原物种基因库

除了近400种植物，阿尔金山还生存着大约200种动物。野牦牛和藏野驴就是这里特有的大型有蹄类动物。

野牦牛彪悍健壮，体型硕大，肩高达1.68米，体重达550公斤，最大的公牛体重可达1000公斤，身上长满黑色或褐色体毛，有“巨无霸”的称号。它们的一对灰黑色大角向外伸展并弯向后方，在广阔无垠的荒原，充满神秘感。

野牦牛之所以能成为阿尔金山的主角，离不开独特的身体构造。它们拥有更短的气管、更发达的心肺以及更宽阔的胸腔，血液中运送氧气的红细胞和血红蛋白丰富，大大增强了细胞的携氧能力，因此可以毫不困难地在高寒缺氧地带繁衍生息。这些经过强化的身体构造，让它们轻松适应高原环境，同时拥有爆表的战斗力。有时，即便是野狼、棕熊等十分凶猛的动物，也很难与之匹敌。

野牦牛的凶猛，只是通过视频资料就让人胆战心惊。一旦它们犯起牛劲儿，直冲过来，用角顶，用腿踢，高原上再强悍的动物都得绕道而行。在交配季节，公牛经常“兄弟反目”，发情的公牛非常暴躁，为了争夺交配权彼此之间会在雪地里展开激烈的厮杀。有趣的是，如果发情的公野牦牛找不到母野牦牛，就会“掳”走母家牦牛，带进山头做“压寨夫人”。

每当野牦牛下山时，黑压压一片，很是壮观。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公牛习惯独来独往，或是结成小群；母牛则完全是集群而居，不会成单活动，偏爱以山地作为栖息地，因为丰茂的水草能喂饱自己和孩子，也能躲避天敌。

藏野驴则是保护区的另一位主角。在阿尔金山的沙漠草原上，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一只公驴率领一小队藏野驴，少则5～8只，多则10～20。更壮观的，甚至是100多头藏野驴组成的大队，扛着日晒和风雪，奔波在无人区，四处为家，过着游移生活。因为奔跑起来烟尘漫天，浩浩荡荡，和非洲角马迁徙的景象十分相似，所以牧民更喜欢把它们叫做“镶边的野马”。

生活在海拔3500～5500米的无人区，无论应对寒冷，还是对抗干旱，藏野驴都以极强的承受力与恶劣的环境鏖战着。有趣的是，虽然生命力顽强，但藏野驴的胆子却是极小的，这体现在它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在进食的时候，藏野驴会主动围成一个圆圈，并且头朝外，时时保持高度警惕，以防御天敌。然而，它们的驴脾气却不小。群体中只要有一只驴受到一点惊吓，整个群体都会疯狂起来，结伴呼啸而去。

除了这两种特殊的存在，阿尔金山还活跃着中等体型的野生动物，其中羚羊类是人们比较熟悉的，尤其是属于保护动物的明星物种——藏羚羊。而与藏羚羊只有一字之差的藏原羚数量就相对较多，沿途都能看到……

形形色色的保护动物生活在这里，似乎一路上见到什么稀奇动物都不稀奇，包括豺、雪豹、棕熊、猞猁、兔狲等稀有兽类，运气好甚至可以见到金雕、游隼、黑颈鹤、高山兀鹫等珍稀猛禽。当下，这些种群还在不断壮大，无人区里的天然“高原物种基因库”还在延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