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佳境

以往剩余面料通常会以焚烧等方式进行处理，防止设计师的作品被别有用心之人剽窃和复制。虽然这种粗暴的方式已经被明令禁止，但大量积压的库存面料仍使不论规模大小的品牌都忧心忡忡。尤其是在疫情的情况下，接连取消的订单令大量价格不菲的材料瞬间失去了价值，被迫关闭的店铺使刚刚到店的新季时装不见天日。与此同时，断裂的资金链、关停的供货商更使设计师们对于新季的筹备束手无策。在内忧外患双面夹击之下，利用已有的材料创作出全新的作品，不仅是疫情之下顺理成章的选择，也是环保时代的大势所趋。而时尚仍是关于美的艺术，正如设计师Gabriela Hearst所说，“没有人会仅仅为了美好的愿景买单。她们之所以会决意购买，还是因为产品本身的吸引力”。设计师们所做的，就是以非同寻常的创造力弥补材料的单调。在受限的条件下，创意反而如礁石间的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诚然，库存面料总有耗尽的一天，许多仰赖手工的作品可能也无法量产，但灵感和创意不会枯竭。这一切仿佛一场困难时期的汇报演出，当大幕缓缓落下，我们无疑会对时尚的未来有着更多的期许和希望。

作为时尚品牌涉足可持续发展领域最早的探索之一，Prada的可再生尼龙系列已经十分深入人心。创始人Miuccia Prada曾说：“强调环保的重要性，并不仅靠信誓旦旦的宣言，而是要不断尝试和摸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而她执掌的Miu Miu也开启了自己的环保之路：名为“Upcycled by Miu Miu”的古董衣改造计划。品牌从世界各地的古着商和二手店搜罗了80件来自20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的珍贵古董单品，保留其面料和基本廓形，将Miu Miu最具标志性的元素：亮片、珍珠、钻饰、缎带、刺绣等，手工点缀其上，比如为无袖裙缝上透明薄纱泡泡袖、为单调的裙摆加上褶皱荷叶边，为规整的袖口缝上复杂的珠片刺绣……这些举动并没有洗涤掉旧衣身上的时光痕迹，而是通过巧妙的点睛之笔，既凸显悠久历史所带来的底蕴，又使其在当下熠熠生辉。

打破时空，重获新生

各式精良稀有的面料一直是Alexander McQueen最宝贵的财富

，创意总监Sarah Burton曾公开表示，品牌从未扔掉过任何剩余面料。去年，Alexander McQueen将数百米库存中的全新面料免费赠予英国的14所大学，让手头拮据的学生们得以看到自己的设计在顶尖面料上绽放的样子。本季，Burton更是决定完全从已有的面料档案出发，通过创意让其焕然重生。对此，她表示，“我认为保护珍贵的过往是我们的责任，价值观、优良传统和历史都需要精心呵护。同时，不断创新也是我们的工作。熟悉的过去令人踏实，而全新的实验更是激动人心，两者可以和谐共存。”

Marni的2021春夏系列相比以往更具新潮街头之风。宽大的廓形、浓郁的配色、显眼的涂鸦更是遍布于衣衫之上，张扬着当仁不让的态度。而这些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其实并非全新创作。创意总监Francesco Risso自上任起，一向热衷于把玩Marni丰富的档案库，而疫情带来的难得的喘息，更是让他有时间一头钻进这个仍有待开发的宝藏，尽情徜徉其间。他挑出一些单品，如做手工般将其解构，比如本季存在感极强的长款拼接皮质大衣，实则脱胎于数件往季的大衣作品.但Risso并不满足于单纯的形态重组，自居家令发布以来，他和团队收集了许多来自身边朋友的良言警句，用手工喷绘的方式将其以极为艺术化的姿态附着于衣衫之上，狂放不羁中透露着按捺不住的生机与活力，也传递着孤独和压抑所激发的自我的释放。对于这个举动，他这样解释道：“我不想谈论什么设计细节，而是更倾向于将本系列视为一次前所未有的通力协作，以此向自由和自我表达致敬，向那些为Marni的创意宇宙添砖加瓦的人致敬。”

Gabriela Hearst早已是环保时尚领域不得不提的名字，本季她更是为深受全球疫情影响的品牌做出了表率。在疫情期间，Gabriela Hearst的纽约和伦敦两家店关闭了数月之久，许多刚刚挂到货架上的单品只能慢慢沦为积压库存。而Hearst并不想因此就折价出售，她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完全使用这些面临过季的单品，打造一个全新的胶囊系列“Retro Fit”。这样不仅让它们获得了重见天日的机会也解决了新季部分面料的采购难题。早在2019年，Hearst就为品牌立下了这一目标：2022年前，彻底停止购入原始面料，全部使用回收和再生材料。疫情的到来并没有耽误其追赶目标的进程，相反，种种限制使Hearst更加专注和清晰，她发现利用有限的材料，反而能够激发无限的创意。“新的不总是好的，如果你能使废弃的边角料也令人眼前一亮，那将更大有所为。”设计有新旧之分，但面料的时效性并没有那么强，不论是通过染色、印花、剪裁，或其它任何细节处理，都很容易为其带来全新的面貌，再度制成的单品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过时或重复感。

澳大利亚品牌Ellery则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创始人Kym Ellery特邀荷兰设计师Duran Lantink共同带来新系列，大方奉上品牌往季的150件单品，任由Lantink随心所欲进行改造。从小就热衷于DIY服装的Lantink表示，“上学时，人们鼓励我创造全新作品，但我不明白，都有那么多新东西了，还需要我做什么？阿姆斯特丹遍地都是二手店，这是现成的好材料。于是，我想，不如就以此入手吧！”于是，他将收集来的古董单品和废弃面料大胆改造，带来不同寻常的全新作品。疫情发生以来，各地服装库存堆积越发严重，这也为Lantink带来了更多机会，两年多前就对他有所关注的Ellery便在此时抛出了橄榄枝。诚然亲眼见证自己耗费了时间精力设计制作的成衣被拆解成最原始的面料形态并不是一件易事，但Kym在过程中感受到了自由和释放，如她所说：“库存服装总给人一种负面的感觉，但Lantink能消除对它们的误解，赋予其新生，我认为这是一件再酷不过的事情了！”

中国设计师：循环利用，变废为宝

相比国际品牌，中国独立设计师们并没有那么丰富的面料档案库可供深入挖掘，也没有足够多的往季设计用来拆解重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利用手边可找到的一切材料，或是那些看似已经失去价值的边角废料，或是出其不意的非传统材质，或是经环保组织认证的可持续材料，通过创意和巧手令其焕然一新。本季，PH5利用环保粘胶纤维EcoVero Viscose替代传统纱线，不断探索着针织领域的环保可能性;Private Policy 2021春夏系列中所用皮料皆采用含有回收纤维的素食皮，这证明了这种更具环保价值的材料同样能散发细腻动人的光泽;设计师陈鹏回收了大量的可乐罐，将这种出其不意的材料制成时髦度丝毫不减的各式单品;而黄婉冰则用纸打造了仿皮编织，以创新的理念和卓越的技法拓宽着时装的载体。

Susan Fang的2021春夏系列孕育于疫情期间，压抑的氛围之下，她渴望将希望和重生融入设计当中，而环保便是通往希望彼岸的一叶扁舟。为了减少使用太多种类材质而导致的库存积压，Susan选择了将面料控制在少数几种白色透明薄纱之内，再以特别开发的印花或技法使其与众不同。其中一条“云朵裙”完全是用往季保存下来的边角余料制成，白色薄纱拼接在一起构成主体，零星点缀以被撕成小条的彩色余料，乍一看，仿佛在浓雾问盛放的烟花般梦幻。而Susan Fang对于可持续发展的坚持不仅体现在设计当中，在系列发布后没多久，她来到四川凉山的彝族地区，为当地绣娘传授制作包袋的技巧，再将成品带回城市进行售卖，收入用来帮助山区的困难家庭。这些公益包袋中用到的所有材料皆来自于以往剩余的印花面料，在此基础上，包袋特意被设计成方形，以避免制作过程中的更多浪费。

也有一些设计师，与环保的渊源来得更早。Caroline Hu在筹备毕业作品时，一家名为Sophie Hallette的法国手工蕾丝制造商赞助了她许多碎料。通常情况下，这种蕾丝面料一米就要上千欧元，而其实制作过程中每米都会产生一些边角料。Caroline Hu在做司马克打褶（smocking）时，用手工的方式将这些形状颇具棱角的碎料完整地融入整块面料之中，成品完全看不出任何生硬的拼接之感，反而更显精致特别。在最新系列中，Caroline Hu也秉承了这种形式，她回收了许多市面上不再流通的手工刺绣蕾丝桌布、窗帘、桌旗等，巧妙地融入古典气息十足的白色连衣裙中，赋予其浪漫的二次生命。对她来说，可持续发展并不是目的，而是设计的基础，引导并激发着更多创意的进发。“由于这些收集来的蕾丝片都已经停产，因此在延续品牌环保内涵的同时，也展现了材料运用的独特性。”

Shie Lyu自创立品牌起，就将可持续发展的理念渗透进设计的每一环节。但这一切实则源于对非传统服装材料的兴趣。早在2016年，她曾自主研发了由细菌培植的生物皮面料，随后不断探索，将海藻、糖、纸、有机玻璃、热缩管，甚至是工厂废弃的残次品等看似与时装并不兼容的材料作为纺织品的可能性。时至今日，已经颇具成效，在2021春夏系列“身体缓冲器”中，各式非传统材料在创新技法的塑造下，摇身一变成为华丽的盔甲，与身体和谐且亲密地相处。在Shie Lyu看来，“无用废材变为有艺术留存价值的作品时的喜悦，让我觉得付出的所有心血都很值得。虽然无法转化为销售，但它们无需担心‘过时’，仅仅作为独一无二的存在，期望可以唤起人们对过度消费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