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艺术家群像
作者: 蓝莫
艾敬:我从未看到界限
她曾被誉为“中国最具才华的民谣女诗人”,音乐风格独特,极具时代性,首张个人演唱专辑《我的1997》风靡亚洲。她随性洒脱,特立独行,在音乐事业蓬勃向上之时毅然出走,投身艺术行业,以“LOVE”为符号传达自己的创作思想,换一种方式给时代留下印记。
她带我们走进了隐秘的精神栖息地,与我们谈论动荡与沉思,谈论过去和未来。她的人生没有边界,她也相信艺术没有边界,无论何种身份,都是在指引爱的到达。
继续游牧
“你们放的音乐太年轻了吧。”艾敬从衣帽架走出来,随即从书架上挑了一张名为《Caramel Jazz》的CD放进了那台索尼播放器,女歌手清亮且慵懒的声音瞬间弥漫开来。
这里是艾敬位于北京的工作室,鲜有外人到访,媒体亦然。穿过一堆画架和摆满颜料的推车,书架在二层的最里边,上边满是各种艺术、音乐、文学类书籍还有许多唱片,以及那张很难不被注意到的《我的1997》。
这片不算宽敞的区域如今成了艾敬的精神栖息地,过去三年的大部分时间,她与大多数人一样被困在原地。那会儿她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去大自然当中游走:“我曾经去恩施的大山里徒步攀登,也曾经去景德镇体验烧瓷…… ”回忆涌现。或许是游牧民族那不安分的基因使得艾敬几乎一直“在路上”。无论是早期作为职业歌手,还是后来客居纽约进行艺术创作,“游牧”似的生活开拓了她的视野,赋予了她的音乐和视觉艺术创作不同的维度。

然而潇洒如艾敬,面对被动荡与不确定性侵袭的世界,她也在试图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状态。过去她喜欢“旋转式的生活”,喜欢速度与效率,目标与结果,如今则逐渐适应了“动静皆宜”的节奏,习惯了网上购物及线上课程。待在工作室的时间,她或是静静看会儿书,或是在画布前创作。“疫情后我们才知道,其实不需要跑的那么快。当世界都停摆下来,我们只需要活下去。”
以前艾敬在艺术上更趋于理性,她承认,当时追求的是更像是一种永恒的概念,“我有着强烈的征服欲望,我想要达成的目标是通过作品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与未来对话……”这三年,她参透人类自身的无知、渺小和脆弱,心态变得更朴素而谦卑,甚至会尝试进行一些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看似无为的重复创作”,不带任何目的,竟也带来了无比有趣的体验。
艾敬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着自己的精神游牧。2020年她的作品《命运》在北京参加群展“当速度成为形式,在屏幕里生活”,这是她用手机拍摄的一支一分钟视频—旋转的黑胶唱片,播放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借此传达“慢下来的生命中蕴含着的悲壮力量”。同年8月艾敬的装置作品《每一扇门里都有鲜花》在上海明珠美术馆的群展“以花之名”中展出。“破败”的古董门中却鲜花绽放,这便是她希望在艰难的时刻给大众带去的生命气息与色彩。

三年来,艾敬几乎一直是从手机上阅读着外部世界,2022年年底终于得以重返纽约,这个变得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我常住的酒店关门了,喜欢的餐厅也不见了,纽约的街道比以前更脏一些,街头的老人倾斜着身体蹒跚前行……”但是她喜欢的早间新闻、圣诞节前夕情绪高昂欢快的电视节目,还有那些难忘的艺术家的展览,似乎又把她带回那个熟悉的城市。不久艾敬又飞往多哈,亲临卡塔尔世界杯现场,逛了当地的美术馆。多哈的下一站是东京,那时她正在新冠后遗症中挣扎……
“艺术史论家范景中先生提到过,美术史的发展与‘雅游’有着密切的关联。我以为‘雅游’与‘游牧’之间存在着关联,艺术家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艾敬始终没有停止过游牧。离开东京的那天早上,望着窗外清晰的富士山—据说看到富士山的人都会变得幸运,艾敬轻轻地说了句:“hi sayonala!”( 你好 再见!)
每一扇门里都有鲜花
每一次拍摄暂停艾敬都会走到电脑前查看照片出来的效果,偶尔盯着屏幕呢喃:“自己看自己总是很苛刻。”或许是处在熟悉的环境以及出于艺术家的敏锐,她会亲自调整布景,和工作人员一起搬画架。艾敬在现场忙前忙后,休息时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各种口味的巧克力,挨个塞到大家手里……
这般满场张罗的景象不禁让人联想到《平原上的摩西》中她饰演的傅东华:温柔、热情,还有种烟火气。这是一次客串表演。“我非常努力去融入角色,其实我对整部戏的剧情和人物关系并不清楚,这或许契合了角色本身的状态,一个普通的妇女、一个母亲、一个姐姐,活在一个有局限的生活情境之中,那就是她以为的全部。”比起演戏,艾敬更喜欢做一名观众,直言自己好奇心重,喜欢挑战,演戏让她能接触不同的艺术创作群体去学习和感悟。
艾敬与《平原上的摩西》导演张大磊是故交。“张大磊导演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导演,他对音乐的鉴赏也有着很高天分。”几年前,张大磊找到艾敬,说自己正在筹拍一部与她的家乡沈阳有关的电影,觉得有个角色特别适合她,艾敬痛快应允。

沈阳铁西区,后工业时代的沉船,有人在王兵导演的纪录片里看到过,或是在艾敬的歌曲《艳粉街》中听到过。艾敬在铁西区长大,见证了那些光荣与没落,但也是在那里生活的时光,给她埋下了艺术的种子。
“那时候我们家里经常举办‘家庭音乐会’,我的父亲用二胡或板胡给唱评剧的母亲伴奏,而我则扮演小丫鬟给母亲搭戏,我从小对评剧非常喜爱,母亲教会我很多唱段,我也曾经立志长大后要做一名评剧演员,当然,上初中之后我更喜欢流行歌了。”初中毕业后,艾敬考上了沈阳艺术学校声乐系学习美声唱法。然而后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退学,离开沈阳,去北京。谁想正是这个决定让她有了迈进音乐这行的机会。第一张专辑《我的1997》立刻引起轰动,艾敬成了享誉亚洲的女歌手。
20世纪80年代中期,艾敬因录音和拍摄MV的契机去到法国巴黎,第一次参观蓬皮杜当代艺术中心,又看到凯旋门周围环绕的街道上的装置作品《每一扇门里都有鲜花》,有种茅塞顿开的震撼。那时她便相信:“我们推开的每一扇门里都有各种可能性,都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然而无论我们经历多少艰难与曲折,最终都会迎来属于自己的鲜花。”
1998年,艾敬完成第四张个人创作演唱专辑《中国制造》,但由于这张专辑的出版和发行受阻,使她毅然转换赛道,转向视觉艺术的表达。“最初只是一种爱好和情绪上的抒发,在随后定居在纽约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建立起从事视觉艺术创作的信念。”2007年,艾敬首次以艺术家身份参加艺术群展,由此开启了职业艺术家的道路。

我们问艾敬,为什么在众多的艺术形式中尤其受视觉语言的触动?答案竟也与音乐有关。“视觉艺术的作品与观者之间形成的是一种更为丰富的隐秘的感受。我认为艺术都是相通的,艺术的完成与表达的方式都有一些固定的要素。在我过往的职业音乐生涯中,我学会了观察与记录的方法。音乐与视觉艺术的关联非常深奥,可谓千丝万缕,我经历了音乐创作实践和视觉艺术创作实践,这或许是我下一步需要去梳理和研究的课题。”
歌手艾敬的经典作品仍在不断被聆听、提起。“所谓经典是因为我的音乐创作的背景具有时代意义,同时我的音乐作品也是汇聚了当时最优秀的音乐家共同去完成的。”艾敬回应。尽管不再以音乐为职业,但在她心中,音乐韵律从未离开过自己,就存在于她的视觉艺术之中。
而无论是身为音乐人、艺术家抑或是演员,对所谓的“告别”“跨界”,艾敬都显得不太能理解,或者说这些语汇都不足以准确形容她的优点。“我从未看到界限,因此跨越了也不知晓。”
柔软与坚韧
进入艺术创作领域后,“LOVE” 成为艾敬的表达元素。“LOVE”其实并不一定得是具象的,它可以是任何形态,正因为它无处不在,所以能表达和延展的东西实在太多。
她的“LOVE”确实一直在变。2019至2022年,《I LOVECOLOR》这一作品系列走向了一个更为复杂的构成,画面由原来清晰直白的表达逐渐变得模糊。“这与当时疫情下的状态有关,没有刻意为之,通过色彩不断地叠加在画面上,原来的意图被覆盖,事实已经不清晰,我们人类的痕迹或许有一天也会被抹去和尘封,这就是我当时的思考。”艾敬解读道。
今年春天,艾敬带着作品《我的母亲#1》参加ELLE的女性艺术家群展“柔者成承”。旧毛线编织而成的色彩斑澜的“LOVE”字母,曾经是对母亲、对家乡的献礼,如今成为某种对抗现实的力量。艾敬说,“目前流行的女性艺术家群体展现是全球的潮流,是来自社会的一种关注,我认为对女性艺术家群体的聚焦是好事情,可以与公众做更多的交流,也可以进行一些学术上的讨论。任何带有性别标准的艺术鉴定都只是大众眼光,都不会是一个标准,更不会影响艺术家的创作本身。”
但她不否认的是,女性与男性的视角必然会有所差别。“尽情去发挥这个特质或者克制地表达都没有问题,重要的是,我们不需要带着性别意识去创作才会产生伟大的作品。”
对于现阶段的艾敬来说,艺术创作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而它的源动力是对外部世界的好奇心,“爱的表达不仅仅是关怀和抒情,它应该带出问题。那么,我们今天面临的生存环境不仅仅是疫情,还有战争,也有科技成果带来的新的思考。”她坚信,艺术的功能是唤醒,是用来复苏与呼唤人们的创造精神的媒介。就像她常说的那句话:“当爱成为信仰,艺术是指引爱能够到达的地方。”

蔡雅玲:静水流深
艺术评论家们常说:“蔡雅玲的作品充满了女性光辉”,而真实的她并非仅有大众眼里的片面感性。串珠、青丝、蜡烛、香灰,蔡雅玲用种种“女性化元素”,讲述着一个个深沉的话题,迸发出一阵阵内心的呐喊。她说,艺术家完成一件看起来还不错的作品很容易,更重要的是能够伴随着时代拓展出更切中要害的东西,让不易察觉的情绪产出强大的力量,而这种震撼并非来自极简而纯粹的经典,唯有注入模糊琐碎的感受,才能激发出切肤的灵性碰撞。
蔡雅玲,无论在她的作品中还是身体里,宏大与微小伴生,理智与情感共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