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装展览的“新”观看之道

上海是国内当下展览活动发生最密集、最频繁的场域。其独有的、流动性强的都市文化氛围，与城市中人对过往与当下流行信息需求的不断增加，都为时装展览的呈现与举办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时装大师HusseinChalayan的展览于去年年底，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举办，引发排队观展的热潮。

而放眼上海之外的城市，也正通过展览的方式与时装文化主动发生连接：2020年， Balenciaga将品牌重磅回顾展的中国站带到杭州，成为位于杭州的中国丝绸博物馆的年度大展……在展览中“阅读”时尚，正在成为当下观众最直接、深度亲近时装设计艺术的方式之一。

Husse in Chalayan、Mart inMargiela、Thierry Mugler、CristóbalBalenciaga，近两年间，这四位时装大师的经典之作被陆续搬上时装展览的舞台。扣准观者的时装情怀是其热度不减的原因之一。其中更重要的是，展览带来的想象空间之维度与深度，也正在因策展思路、技术应用、多维呈现等方式，唤起人们欣赏和理解时装档案的新思路，也延展了时装展览的功能性——不仅是回顾过去，也是借大师之手对当下的议题做出讨论，打破了“时装”与“展览”两种表现形式原本属性的界限。

放大生活的真相Hussein Chalayan：群岛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黄浦区周家渡花园港路200号

2021年12月1日～2022年2月20日

“我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举办时装展览，从2004年起就被邀请在博物馆举办个展。那时，时装展览还不是我们文化生活结构的一部分， 而现在人们对它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HusseinChalayan在接受ELLE的采访时大方表达了时装展览的发展变化，但对于中国观众而言，能够在家门口看到Chalayan的展览，这场《侯赛因· 卡拉扬：群岛》，还是头一次。

“我十多年前在巴黎看到Chalayan的展览，他作品中跨文化的成分尤其吸引我。前几年Chalayan来上海参加活动，我毫不犹豫地向他发出了邀请。”策展人龚彦向我们解释了这次展览得以成型的来龙去脉，“我觉得Chalayan与其他先锋服装设计师不同，他一直以第三者身份讲述着衣服和历史、周遭的故事。通过放大生活的真相让人心里一揪。我觉得这种把控的能力可能是现在的设计师缺少的，也可能是时代缺少的。”

诚如龚彦所言：“任何一种形式上创造的沉浸都不如一次思考行为。”早在上世纪90年代，Hussein Chalayan的设计就已经与时代的发展相关联，每一季都足以延展出一系列发人深省的探讨。在1998年春夏系列《之间》中，女模特们头戴如蛋壳造型的封闭头饰，意在探讨个体身份的存在性与个人领地的界线。而在之后2000秋冬系列《后来》中，Chalayan将目光投射在那些战争期间不得已背井离乡的人们要如何带走自己的财产，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苦海，因此设计了可变为裙装的茶几、可变为行李箱的椅子。同时，这些看似并不实用，甚至“一次性”的时装，延展了人们对于时装功能性的认知。一方面，这些时装创意背后所体现的问题，无论是社会、政治议题，还是对科技、环保、艺术的思考，都与当下的话题，如身体意识、跨文化传播等相关;另一方面，其涵盖时装秀、装置、戏剧、电影等多种媒介形式的时装表现，也启发了后续的诸多年轻设计师采取非传统的方式来表现时装所要传达的精神。

如展览名“群岛”的字面意义，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将Chalayan的作品划分为九个主题性质的小岛，代表他创作的九个片段， 也呼应着家乡塞浦路斯的尼科西亚岛与他漂泊的生活经历。“起初”“超越”“变形”“速度与运动”“盲点”“移民”“边界”“脱身”“新人类学”，这些或具体或抽象的词语所构成的主题，将Chalayan先生自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毕业后推出的绝大多数经典之作概括其中，而这些看似在多年前就已经被讨论过的话题，比如文化隔阂、机械主义、战争移民等话题，如今依然是国际社会研究的核心，且依然存在争议和冲突尚未解决。

ELLE对话 Hussein Chalayan

ELLE：你认为“群岛”展览的目的是什么？你希望通过它进行什么样的交流？

Hussein Chalayan（后简称HC）：与过去的积累和经验相比，我希望与新的观众分享我的世界观，并传达我的观点：时尚可以在更广泛的文化背景下被感知，而不仅仅是一种手段。

ELLE： 回顾本次展览的作品有何感想？它会带给你任何特定的记忆吗？

HC：是的，从这个旅程的一开始，我们就一同完成了如此具有挑战性的技术性工作，这让人难以置信。我已经开始在考虑下一个展览项目——因为这样的方式让我能够享受并且重新思考过去。

ELLE：与以往的时装秀相比，“群岛”使用了多种方式的新媒体媒介。那么在您看来，以此为媒介的时装展的优势是什么？

HC：与过去相比，“群岛”此次的内容承载是独一无二的。展览的主题（特别是对于最近几年间的系列秀）被渲染作为模特周遭的展示灵感，而不仅仅是模特展示的衣服本身。在时装秀中，设计师决定观众看衣服的时间，因为时装秀是一个发生时间有限的事件。而在展览中，观众自己决定看一件衣服的时间，观察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别、来历故事，从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观点诞生。

ELLE：在您看来，时尚展览在时尚艺术化中起到怎样的作用？

HC： 我认为，这不是关于时尚或艺术（任何单一方面）的讨论，而是关于综合呈现的想法，以及它们如何在更广泛的人类学背景下与身体相关联。

立足当下的视听体验

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

107， rue de Rivoli， 75001 Paris

2021年9月30日～2022年4月24日

谁也没有想到，2022年第一位离开我们的时装大师是Thierry Mugler。北京时间2022年1月24日，这位生命历程与创意世界充满奇想与碰撞的时装先锋因病辞世。毋庸置疑的是，他的名字会永远成为时装名人堂中不可磨灭的明星——因为他一生中迸发的无数创想与才华已经足够闪亮。

提到Thierry Mugler， 你最先想到的会是什么？是Cardi B穿上红毯的蚌壳裙，还是现任品牌创意总监CaseyCadwallader建筑结构感十足的设计？无论是其中哪个原因，其背后都指向了Thierry Mugler本人对当今时装设计领域的深刻影响。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涉足时装设计，到2003年告别时装界，Mugler先生在30年间建立了一种专属于自己的设计语言，从自然界的昆虫和野兽、未来世界中的机械战士，到介于人类与机器之间的幻想生命体，他让时装洋溢着戏剧化的氛围，舞台中的灯光因模特身上的金属铠甲和乳胶而更加闪亮。

在那个设计师明星化的年代，Thierry Mugler甚至是比明星更耀眼的存在，他不仅参与设计，还频繁参与摄影、配乐和舞台装置等工作。他在20世纪末推动了高级时装的复兴，邀请Diana Ross、Tippi Hedren和Sharon Stone登台走秀，开创了名人时装秀的先河，连AlexanderMcQueen也曾亲口表示自己的创意受到了Mugler的影响。这也是为什么他过往的作品能够在如今依然被Kim Kardashian和Cardi B等流行文化名人狂热追捧的原因。

从设计上的丰富性和观赏度而言，Thierry Mugler值得无数场时装展览为其正名。但多年来，他全然拒绝了世界绝大多数博物馆为其举办展览的提议，这其中就包括了著名的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伦敦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究其个中缘由，莫过于古稀之年的Mugler并不想让作品的回顾变成一场对自我成就的缅怀。

而这也正是策展人Thierry-MaximeLoriot想要实现的突破。2019年，历时五年筹备的Thierry Mugler， Couturissime首展在蒙特利尔美术馆开幕。2021年9月，展览在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MAD Paris，Musée des Arts Décoratifs）重新升级落地，浓缩了Thierry Mugler作为时装设计师与艺术创作者的双重身份，展品囊括了Thierry Mugler从1973年至2001年创作的140余套服饰，包括为Beyoncé等设计的戏服、之前从未公开的视频、档案文献和手稿等。如今，这场展览移师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让更多人了解到他在时尚之外，对时尚文化领域的广泛贡献。

既要以过往的作品为基础，又要避免单一的历史回顾，这对于曾成功策划过Jean Paul Gaultier、Viktor& Rolf以及摄影师Peter Lindbergh个人回顾展的Loriot来说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而他选择的解决方案与Mugler的先锋属性一脉相承：邀请魁北克多媒体跨界双人组Lemieux-Pilon 4D Art的Michel Lemieux来特别打造增强现实版的全息影像，吸引沉浸在Netflix和Tinder应用中的年轻一代时尚爱好者; 曾为《权力的游戏》《银翼杀手2049》等制作特效的RodeoFX公司为Metamorphosis展厅设计了虚拟数字空间，以充分展示Mugler以动物世界为灵感创作的服装;德国艺术家Philipp Fürhoferze则以他擅长的玻璃镜面和霓虹灯装饰将Couture Androids展厅打造为一个有银色金属质感的未来世界。

每一个展厅就像为一场戏剧所量身定制的舞台，所有的作品服务于展厅中的主题叙事，从而消减了展品历史年代所给人带来的沉重感，服装、动画投影、照片、音乐等不同元素的排列组合营造出不同氛围，借助现代科技让ThierryMugler彼时脑海中天马行空的世界得到补足与再升华。

时装批判性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