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藏在时间里的人
作者: 宋扬艺术家刘轶然在上海出生、长大,在老式洋房里度过了童年时光。上学时,她每天都会骑车经过市中心的一条小马路,梧桐叶在风中摇曳。马路两旁是砖木结构的联排老洋房,院门一关,就是私密天地。路过的行人隐约能瞥见高处的格子窗,抑或是窗户那头的虚影……小楼内的景象总让人浮想联翩。时间流淌了十余载,如今,轶然也搬进了这里的一栋小楼,并在顶层的“一室户”公寓里租住了逾六年,敞亮的开间还附带了一个小露台。即便楼梯上下窄小,活动起来不及现代化楼房方便,但整栋小楼都伴随着幼时的记忆碎片,让她感到舒适、亲切。2021年,小楼的一层与二层空置了出来,轶然考虑了许久,租下了一整栋洋房。她花费了不少时间,将积攒多年的中古家具和器物妥帖地安置在小楼的每一层,继而在空间各处展示自己的画作,巧妙地构筑起融汇生活、创作与展示的空间(Home〡Gallery)。她将小楼取名为“Silver”,区别于缺乏生活气息的画廊“白盒子”。这里是她的家,也是工作室与展示空间。在这儿,她画画、遛狗、收集灯、创造灯……以不同的方法捕捉光线在空间里的叙事性。
有人大概生来心里就住着一个“老灵魂”,轶然即如此。在她的家中,除了电脑和手机,很难找到现代化的智能产品,甚至连影音设备都多是上个世纪的台式电视或磁带播放机。她在物件语言中找到自己的规则。轶然收集老家具,也收集中古灯具以及各种奇趣杂物,包括挂盘、浮雕块、古典风格的人像雕塑……“我喜欢带点儿博物馆气质的东西,它们经典恒久,其实有点儿‘上年纪感’。”她调侃道。工作之余,轶然的大部分时间用来照顾两只狗狗,她很少远行,收藏大多通过海淘完成“。20世纪60至70年代的欧洲涌现了一批新锐的设计,我的收藏大部分来自那个年代。”相较于其他中古设计藏家,轶然不太在意设计师的来头,反而更加关注钻研在材料里的工坊或手工艺人。“工业设计师在一个时间段内的创作其实可以达到一定程度的批量性,但手工艺人的阶段性产出非常有限,形态上也存在一定的灵活度,而且流传中有损耗率,这样的作品在我看来更加珍贵而独特。”谈及收藏逻辑,她解释道。
轶然对往昔岁月的迷恋与她的创作是同频共振的——保持在千禧年之前的怀旧状态。“在绘画素材的选择上,我更偏好20世纪60至90年代后期的主题,近年来,媒介从布面油画逐渐转向纸本创作,部分作品只用铅笔创作,画具越来越简单,使作品更贴近单一、纯粹的目的。” 轶然把自己的创作题材与方法描述为“图片式”绘画:从收集的图像素材中提取出不知名的老剧场、被遗弃的空间或物品,抑或是陌生人的肖像,随之融入个人想象与抽象化的语言,形成现实与超现实交织的乌托邦式画面。她偏爱低饱和度的色彩,画面中常常是氤氲着一层“灰尘”似的朦胧感。“我的生活可能有些‘滞后’吧”,她说道,“我其实没有刻意保持创作与生活在时间上的统一性,只是对往昔年代更有归属感。”
在绘画以外,用各种材料创造灯具与“光”,是这位艺术家的小兴趣。她青睐简单、天然的材料,包括石材、玛瑙、陶艺与玻璃等,以期达到浑厚恒久的质感。绘画的专业背景,加上一些设计工作的经历,轶然对灯具的理解始于古典绘画里常见的烛光意向——光是驱散黑暗的精神象征。在她看来,灯不仅仅是为了照明,同时也把人带入混沌的时空错觉里。将灯具作为另一种美学语言的载体,捕捉光线在空间里的叙述性,这和轶然的绘画创作是相互成全的。
轶然自在地生活在自己的小楼中,积累着时空“错置”的视觉经验——她对四季变化保持敏感,作为对时间流动的感知标准。她不喜欢周遭环境发生剧变,譬如拔地而起的高楼或热火朝天的基建。而她的活动范围,多是在那片永远不会被拆除或大改的历史街区,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让时空停留在20世纪。除工作以外,轶然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闲暇时间用来整理图片和影像素材,随后便是睡眠。“下一阶段,我想描绘梦境——在放松的状态下创作如同意识流一般涌现的图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