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然无隙交融
作者: 本刊编辑部
郝尔曼·黑塞在《悉达多》里写过极为智慧的一段话:“有一条十分美丽的河,我爱它胜过一切,我时常聆听它,注视它的眼睛。我总能跟它学到许多。一条河可以教会人许多东西。”大自然从来都是最好的“生活与艺术的导师”。当我们真正地敞开心扉,无隙地与自然交融,而不是作为一位旁观者时,那些花草树木、飞鸟鱼虫、山石河流便会赋予我们生活的能量与无穷无尽的艺术灵感。在本期专题,我们带来几个关于生活方式、艺术呈现、创作行为、旅行方式的永续故事。虽然涉及不同领域,但是每个故事都呈现出一种接纳、走进、感受与自然无隙交流、循环的状态。
种子之灵
音乐人夫妇FKJ (French Kiwi Juice)和June Marieezy灵动的旋律在网上收获了百万拥趸,他们在古老岛屿上创作的音乐仿佛积蓄了岛上森林、水汽与潜伏动物的能量。两人生活在一座当地传统竹屋中,屋顶铺满了热带地区常见的干树叶,墙壁也是用干树叶编织而成的,阳台和院子是完全开放的。当我们与FKJ和June在家中连线时,当地的风与空气仿佛也传了过来,让我们看到遥远之处还维持着地球原始的样子,自然本身蕴藏着源源不断的能量,而非工业与人造所能企及。

这对夫妇在2015年菲律宾的一场音乐节演出上相识。法国男孩Vincent Fenton(French Kiwi Juice的原名)与从美国达拉斯来的菲律宾裔美国女孩June相识、相爱,然后他们有了孩子。孩子的出生让他们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抚养新生命。而当时他们临时租下的Airbnb上房子的房东正想卖掉房子,他们便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份惊喜。“房子本身已经具备我们喜欢的很多元素。”June回忆道,“这里是一位前奥地利舞者设计的,他很擅长设计这些房子,附近有好几座房子也出自他之手。”他们梳理了屋顶上的干树叶,加盖了一些透明材料,将阳光引入原本略显阴暗的室内。除了搬进两人的设备和乐器,他们几乎没做改动。在被葱郁植物环绕的屋子里,随处可见各类藤编家具、竹制架子,一切仿佛是从自然中生长出来的。

住在仍存有3亿年前古老岩石的岛屿上,June认为这片物种丰富多样的土地拥有最好的一切。“可是岛上很多人还没有感受到这里独一无二的美,很想离开这里,或者热衷于购买进口商品。”这成为她在岛上创立零浪费商店The Living Library的契机。她不断收集当地古老植物的种子,你在店内会看到集合了豆类、番茄、药草等不同植物种子的“种子银行”。June贩售给当地人并分享耕种栽培的方法,她希望通过保存和分享种子以建立生物多样性的共识,逐渐影响当地社区。从种子到耕种,再到加工,她延伸了一系列基于原始劳动作业的技巧分享活动,比如植物织染布料或绘画。她会趁丰收季将收来的坚果、草药、植物烟草等手工制作成料理、果酱或洗护用品并售卖。在商店一侧,她特别设置了一座有着木格窗户的小木屋,现场出售花草茶、咖啡与果酱。她告诉我们这是菲律宾当地常见的“sari-sari”小商店模式,会以单件而非一整袋的形式贩售商品。June认为sari-sari这种随处可见的小体量商店维持了菲律宾人生活的运转,而“只买所需”的模式是节制,也是可持续的体现。




June为自己取了一个别名为“(((O)))”。“这是种子,是水波,也是宇宙大爆炸。”她对自己的这个定义如她在当地自给自足的践行与传播,也与她的创作一脉相承。音乐就像是她吸收日月自然的灵感之后,将其转化为身体内在韵律的载体。June会定期让自己进入断网并完全倚赖太阳能生活的状态,当需要全身心创作音乐时,她会去一栋仅以太阳能供电的树屋。在她的官网上可见以月亮盈亏呈现的新专辑发布计时——她只在满月时发布专辑,工作、生活皆与日月同步。在丈夫FKJ的单曲里,你也常能听到June的轻吟独白,亦有高亢有力的嘶吼,两人偶尔会一起创作。他们的音乐如自然涌变,并不局限于单一风格。如果说私底下FKJ热衷社交,June则偏爱独处,一动一静,但对万物生命的尊重和感恩是两人的默契,就像当初他们毅然为了孩子定居此地一样。
15年前因一场音乐节演出来到菲律宾,意外被偷了护照和酬劳,“我终于有了借口不再回美国!”June乐观、随心而为,相信所有的安排都有其原因,这个意外仿佛是使命,她打算一直生活在这里。“我很想成为土地的守护者,我一直在做冥想,通过观察月亮和太阳的变化来判断时间的流逝。”将自己投入现代人想要摆脱的古老森林,从传播种子开始,June召唤人们回到拥有丰富生命的土地上。“人类总想控制事物,把欲望强加在其他生命上。如果你砍掉一棵树,你不知道这是否会影响百米之外的另一棵树。你需要和自然商量,它们知道更多。”
具有百万拥趸的音乐人夫妇French K w Ju ce与June Mar zy生活在菲律宾古老的岛屿上。这片物种丰富多样的土地拥有最好的一切,他们在此自给自足。如今,June还创办了零浪费商店, 收集并扶持种植当地的自然作物。夫妻俩所做的一切和他们的音乐一样,犹如撒向大地的种子,向人们传播与自然共处共生的观念。

惜物与生长
“最好的建筑就像一片树叶。”这是建筑师罗宇杰的建筑观,他向往自然,因此对他而言,植物的生长结构及其中的智慧是他创作建筑考量用材用料的重要依据。也许是因为出生于湖南乡村,周围都是用木材盖起来的老房子,他笑着说自己每天晚上看着那些木架屋顶,盯着上面不同肌理的木纹,产生无限的想象。这让罗宇杰从小就和自然之间“生长”出难以切割的连接。
“将这个海螺切开后,里面的结构很精美,很多建筑其实可以从自然中学习。我有好几个建筑模型的节点都是根据树枝分叉的结构做的。”在罗宇杰看来,众多动植物的形态以最有效的结构算法存在于自然中的不同环境,没有任何冗余,自然万物的合理性早在人们研究不同规则之前就已经存在,而这是他最向往的建造。“尽可能地减少材料、惜物,有效地表达观念,这样才能建造最恰当的建筑。”如福建的土楼,广西、贵州等地的干栏式建筑等。除此之外,其实那些用尽可能少的材料,建造的“可生长”的建筑早就存在于我们普通人生活的周遭以及不同历史时期。他将那些非专业范式的建筑称为“野生建造”,“它们省时、省力、省材、省空间,有的甚至无法溯源其设计者,却诞生于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不断向往中,这是具有智慧的建造,也是生命力的可持续思考。”这也成了罗宇杰大量建筑设计的灵感源泉。如他设计的浙水村自然书屋,按照当地房屋依山而建的逻辑,将自然的山石岩壁自成书屋墙面,用当地常用的木材增建了一个屋顶和一面承重墙,原有的树木亦被完好保留下来,搭建出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建筑。他利用当地价廉且易取得的材料,将环境作为建筑的基础进行精妙的客观推敲。



除了关注可再利用的材料,如何将那些因种种因素未完工的建筑或被淘汰功能的建筑躯壳再利用起来,是罗宇杰关注的另一个重要议题。当我们看到他创作的武当山元和观村党群服务中心项目资料时,他介绍道:“在大量新建筑被建造的当下,如何接续改造并利用被废弃空间,这可能更有意义。”他将位于武当山的一座废弃基地改造为村委会服务于全村人的共享社区活动空间,同时巧妙地实现了木砖结构在间跨模数上的接续。他甚至将云台山景区的一处废弃公厕改造为背包客休憩的驿站。当罗宇杰在接续建造这些遗留空间时,他的实验已经不再局限于建筑本身。因为被废弃的何止有地基、老房子和空间,还有海洋、陆地、城市、乡村里也随处可见的各类遗弃物。他想再利用这些废弃材料进行建造或者思考,这也是未来他作为一个创造者重要的社会考验。
用废弃材料进行再创作是罗宇杰一直坚持的创造实践和实验。在位于太行山区的骆驼湾村,罗宇杰用村子里整修拆下的废弃木材为村民搭建了一个遮阴廊架,这座建筑的形成直接影响了罗宇杰之后的其他木结构建筑设计。因为废物再利用的尝试,他参与创立了“可续建筑营”,在此后的实验探索中,他在一座有大量废弃轮胎的村子“于庄”,发起“如何用轮胎造房子”的社会命题,向公众开放,并计划在正在建设中的“太行山居民俗博物馆”里,建造一座“轮胎房”。这个建筑命题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不同领域的人一起参与,有在校大学生、新闻记者、孩子……用废弃轮胎、回收的建筑垃圾、废旧啤酒瓶,在于庄村建起圆形的“轮胎房”,而他自己退居为一个观察者和指导者,帮助非建筑专业人士参与其中,让他们认识到日渐被废弃物“侵蚀”的生活环境,就像陷入一个被禁锢住的包围圈,而跳出圈子的唯一方式便是可持续、环保的建造方式与生活理念。
当他回到城市中,看到堆积如山的报废汽车以及共享单车的画面时,罗宇杰再次开始了实验。他用废弃的共享单车、城市报废的汽车铁皮以及一些环保板材的边角料,改造出一个具有储藏空间且能自由开合的三轮车架。车架外形像一个随时可张开翅膀的瓢虫,里面摆满了各式儿童书籍。一个可移动的微型共享书屋就此诞生。罗宇杰将其戏称为行走在“城市叶片上的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