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作者: 刘亮

1

自从女儿上了高中,王秀芝就急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了。她给在彭城当邮递员的表弟发去了手机短信,希望他在那儿帮着留意一下。过了两周,表弟来电话了,说有一个保姆的活儿愿不愿意干。王秀芝一口答应下来。两天后,她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从老家互济县来到了大城市彭城。

见到表弟后,王秀芝就不停地问问题:老先生是写文章的,又是位名人,还是退休的煤化公司的工会主席,你怎么认识他的?

“是这样的姐,我一个月得去肖老师家两趟,不是送杂志报纸,就是稿费单,时间长了就认识了。另外,他还是咱们的老乡,山东章元的,离着互济县五十来里。听肖老师说,他上学时还去咱们县玩过好几次呢。”

“噢,这么巧。他多大了?”

“六十多吧。老头儿人挺好,挺随和,就是身体不太好;老伴儿去世好几年了,有两个女儿,一个在英国,一个在上海,都不在身边。以前照顾他的胖婶回老家了,说是得伺候她老公公,脱不开身。我上个星期给肖老师送稿费单时,随口问了一句,他就说了胖婶的情况。我一听,就赶紧把你推荐一下。老爷子挺高兴,说行行行,来试试吧。”

第二天中午,表弟就把王秀芝领到了肖政轩的家。这是位于城郊的一个独门独院的两层楼,还有个八十左右平方米的院子,东墙根种了两排花花草草,挺温馨。像所有初次来大城市打工的人一样,王秀芝既紧张又好奇。当她来到一楼的客厅时,她更是好奇:房间的角角落落全是书和杂志,连地上也是。

肖政轩请他俩坐下,攀谈了起来。尽管他有着很好的记忆力,还是对互济县的记忆模糊了。王秀芝就给他讲了一些,比如汽车站搬到外环路上,火车站的候车厅变大了,前面扩出来一个小广场。另外城内起了很多楼盘,一平方米卖到了四五千……肖政轩笑呵呵听着。一会儿表弟走了,王秀芝把他送到门口。等她回来时,肖政轩又问了她的家庭情况。王秀芝沉默了,随后皱起眉头,定了定神。“不瞒您说肖老师,我前年就和丈夫离婚了,原因嘛,就是他好赌博,吵了一万次他也不改,我实在受不了就离了。有一个女儿,正上高一,不管咋说,我得给她挣出上大学的钱是不是?以前呢,我在家干点儿零活儿,有时也摊菜煎饼,现在孩子大了我能放心些了,就想着出来试试,主要县里的活儿也不好找,工资还低。再者说了,越是这样的情况咱越得让孩子考出来才行,要不然哪有啥出路,是不是肖老师?”

肖政轩听了频频点头,随后笑着说:“是呀是呀,这个年代没有文凭是不行的。那好,你先在这干吧,月薪嘛,以前胖婶的是三千五,我也给你三千五,咋样?”

王秀芝激动地千谢万谢,起身就要收拾客厅。肖政轩摆了摆手,领她上了二楼,让她住胖婶以前住过的房间。他的房间在一楼的左手边,书房在对面,另外厨房厕所什么的,都领她看一遍,随后肖政轩去了书房。王秀芝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下了楼,开始收拾起客厅、厨房、厕所……

到了下午四点,一辆汽车停在院子门口,有对儿中年男女推门进来。他们不认识王秀芝,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男人问她肖老师在家吗。

“在家,在家。肖老师——”

肖政轩笑呵呵地出来了:“是庆国呀,呵呵呵,快进来。你两口子的美术展准备的咋样了?我还想着打电话问你呢,这不,一忙又给忘了,真是老了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呢。”

“您可宝刀不老,肖老师。就在上个月我还看到您的大作呢,在《洪城》杂志上,是吧,夫人?您,肖老师可是咱们市的一面大旗呢。呵呵呵,看看,我给您带的红茶,您一会儿尝尝怎么样?”

“好啊。秀芝,把这个茶给我们泡上,来来来,请坐请坐。”

那个女人在打量着王秀芝,仿佛在看她的动作麻利吗。而王秀芝变得沉默下来,她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有客人来访,赶紧接过茶,去了厨房。

“她叫王秀芝,互济县的,第一天来我这干,”肖政轩对着那个女人说,“胖婶不是回老家了嘛,半个月前刚走。她呢,是经常给我送杂志的邮递员小李介绍来的。”

“这么巧。”女人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同时扫了眼自己的丈夫。“肖老师,我和庆国来呢,还是想请您赐一下墨宝,给我们的美术展压压阵。前年的那次您还记得吗?大家对您的墨宝都是大加赞赏呢。”

“谢谢,谢谢。另外张主席那边你们最好也去求幅。要不然,老家伙看到光有我的字他会生气。呵呵呵,他怎么样,最近你们见到他了吗?”

“没有。不过前几天,我和庆国倒是见到焦化厂的办公室主任郑青了,聊了几句,他们在一个小区住的。她说张主席去海南他女儿家了,可能要在那边住一段时间,我觉得还是算了,不打搅他老人家了。”

肖政轩点点头。这时王秀芝端着茶盘进来,给每人倒了茶。另外她还心细地找到一点儿瓜子,一并端了来。

“肖老师,尝尝这茶怎么样?”那个叫庆国的男人给肖政轩递过杯去,自己也端起来,“这茶是我弟弟出差从南方捎来的,不知合您口味吗。”

“好好好,谢谢。”肖政轩说完,接着抿了一小口,轻轻咂一下嘴:“不错不错,味儿挺浓、挺正的。”

之后话题不断变换着,王秀芝去了院子。女人不时朝外面望去,可以看到院子的一侧,偶尔会看到王秀芝提着水壶经过,她正在给墙根的花花草草浇水。快五点时,王秀芝看见两人从客厅出来了,她有礼貌地拉开大门。这时女人冲她小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秀芝,肖老师人很好。”

王秀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等她返回客厅时,肖政轩已经回了卧室,他说他累了,想歇会儿,六点半喊他起来吃饭。

2

王秀芝在这干了三天后,算是对肖政轩的生活习惯摸透了:早上六点他开始写东西,九点吃早饭,饭后接着写,中午一点左右吃午饭。下午呢,休息两个小时,起来后喝点茶,看看书,写写毛笔字,晚上六点半吃晚饭。饭后看完新闻联播再写一会儿,十点半左右睡觉。一天天的不闲着,忙倒是个好事,可这样对身体不好,王秀芝就劝他,说晚上别写了,对身体不好,还是得出去活动活动才行。你要实在不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肖政轩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多少年都习惯了,加上自己的脚后跟有了骨质增生,就更不愿意活动。王秀芝说了一次后见肖政轩没行动,第二天又说了一遍。

“呵呵呵,好好好,我去。不过我可跟不上你了。”

“看你说的肖老师,脚长在我的腿上,我走慢点儿不就行了。”

就这样,两人开始一同散步了。

王秀芝每走一步肖政轩要走上两步,休闲鞋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走了二十分钟,他的脚开始发疼。王秀芝就把马扎放下,让他歇一会儿,并鼓励他,说走了这三天,是不是比开始时好多了,要坚持下去肖老师。就和你写东西一样,一天写一点儿,一天写一点儿,半个月就能写那么多字,是不是一个理儿?

“是的,是一个理儿,呵呵呵……”肖政轩被王秀芝开朗的性格逗笑了,“我都六十三了,你才四十岁,还不如你会养生呢。对了,你还别说秀芝,我走这几天吧,睡眠好多了呢。”

“这是自然的肖老师,人嘛,就得活动才行。你看我妈,都快七十了,去年还在街上摊菜煎饼卖,闲不下来。我这不是来彭城了嘛,才不让她卖的,替我照顾女儿,要不然她还会卖,拦都拦不住。”

“是吗,看来我得向她学习,每天都要走一走,走上一小时,争取能跟上你的步子。”

“好,加油肖老师,我支持你。”

当两个人一起散步了六周之后,肖政轩接到了一个邀请,丰城煤矿要举办一个文学培训班,想请他去讲堂课。以往这种讲课他大多会去的,最近几年他能推就推了,理由是身体不好。也确实是这样,来回赶那么两三天,每次回来浑身都乏得难受,也打搅了他的写作,后来他干脆不去了。可这次就不同了,丰城矿的工会主席是方刚,多年的老朋友,大概有三年没见了,想着去一趟就去一趟,关键现在身边有了王秀芝的照顾,觉得这样行。他把想法跟王秀芝一说,想让她陪他一块去。王秀芝思思量量的,说这样的会她去合适嘛,自己又不懂文学。不过她确实担心肖政轩的身体,让他一个人去也实在不妥,最后就应了下来。

从买火车票到订出租车,再到准备行李,都是王秀芝一个人忙活。

六天后,两人如期到了丰城市。

王秀芝像个小跟班似的,走在肖政轩后面,他去哪儿她去哪儿,并给他提着包。当第二天讲课结束,吃了晚饭,加上喝了几杯酒的原因,肖政轩一回到房间就感觉到累了。王秀芝问他需不需要给他揉揉颈椎。

“好吧秀芝,给我按按也行。不过说起来,我这脖子也是老毛病了,一累就有些供血不足,犯晕。”

“是嘛,所以说呢,我才劝你晚上不要再写的,要出去散步才行,对不对?”王秀芝边说边扶肖政轩坐到椅子上,她站到他身后,“这样啊肖老师,回去你还得听我的,咱们要接着走才是,行不行?”

“好,听你的,哎呦呦……右边,右边疼得厉害。”

王秀芝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才用三成的劲儿呢肖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轻点儿,再轻一点儿。不过你这脖子确实是老病了,你摸摸,右边的筋多硬……”她那乌黑浓密的长发不时滑到椅子的靠背上,无可避免地,发梢就钻进肖政轩的脖颈里,肖政轩享受着这种成熟女人的秀发,并没觉得难受,相反他还觉得很舒服。当王秀芝打断他,让他摸自己的脖子筋时,他碰到了她的手。是的,她手上擦了护手霜,很滑很嫩,清瘦中还带着劲儿。他情不自禁就抓住了。接着,他把她的手拽到了自己胸前,同时也把愣住的王秀芝拽得趴在了靠背上。

“肖老师……”

“别说话秀芝,”肖政轩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坐在床上,“你能陪陪我吗?别去隔壁睡了行吗?我呢……我喜欢看着你。”

王秀芝羞得满脸通红,僵在那里,脑子像处在了一种短路和神志眩晕的感觉之中,且心情纷乱,眼前模糊,加上她晚上也陪着喝点儿酒的缘故,她没有拒绝,不过也没有点头;但同时也感觉到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在推着她,或者是一种什么样的柔软,一股小小不安的火焰在她内心燃烧。结果她的这种愣神表现,被肖政轩看成了默许,他轻轻揽住了她,把她放倒在床上,亲吻起她的嘴唇、脸颊、脖子,最后他把她的上衣解开,眼前闪烁,他呆呆地望着她的酥胸。

“你可真美呢秀芝……我就像做梦似的。”

“肖老师。”

“不不不,你以后不能叫我肖老师了,叫我老肖或者政轩吧。”

随后他更紧地抱住了她,她就放松了,柔软无力,没有反抗,宛如一朵干渴的花朵。于是他吻了她的嘴唇,吻了她的白胸,吻了她的全身,像个孩子似的静静地、贪婪地吮吸,刺激着她那略微丰满的身体滚烫地起伏不停,如同波浪中的小船似的。

到了夜里,王秀芝失眠了。可她身边的肖政轩却像个孩子似的靠着她的肩膀睡觉,因为睡得香甜,他的脸颊看上去容光焕发,额头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仿佛年轻十岁的样子。王秀芝越看越思绪万千——自己竟和他这样了,可是可是,这终究是不对的,毕竟他是雇主自己是保姆,而且他也不会娶我。难道就因为他对我好,又有钱吗?可我真爱他吗?还是他因为我年轻,离婚了,没有顾虑,可以陪他度过孤寂的生活?那么自己的后半生怎么办?要是让爸妈知道了怎么办?她越想越多,越想越乱,直到凌晨的三点才模模糊糊地睡着。

回到彭城后,王秀芝就没有让肖政轩再碰她,理由是,他俩不会有结果的。当然她没有说他年龄大的问题,只说她的父母叮嘱她不要在外面胡作,怕影响到了孩子。肖政轩不甘的同时表示尊重她、理解她,只是他在寂寞难耐时会偷偷地亲她一下,抱她一会儿;有时在外面散步时,借着王秀芝扶他,他也会有意揽住她,感受一下她的温度。两个人就在这种模棱两可的处境中过了半个月。

一天下午,有两个人来家里拜访肖政轩。男的年龄大些,女的也就三十岁左右。看样子肖政轩和男的很熟,邀请他俩在院子的榆树下坐一会儿。现在天气暖和多了,肖政轩有时也会来这儿喝喝茶,看看书啥的。王秀芝把茶泡好后,给他们端过去,她自己则上了二楼的阳台,坐藤椅上等着,不时瞅他们仨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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