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
作者: 鄢元平一
明心最近心里有点烦,烦弟弟明潮。明潮打游戏据说到了骨灰级老鸟级,这几年还真靠打游戏赚了些小钱,卖装备、代人冲关、带练小虫赚的。网名老鹰的明潮带练小虫,小虫叫甜甜,游戏迷,嘴甜,手法却不长进,把个明潮气疯了,所有能骂的词全骂了,包括:你那火枪是自己拉的屎捏的?他妈的该打不打,不该打乱打,臭得要命,练个屁!但没办法,骂不走。视频一两次,讲冲关细节,不骂了。甜甜太像那游戏里的小花精,大眼小嘴,生就一副男人不忍骂的可人相。说,到铁堡来吧,看能不能给你一点儿好基因。
真来了,真给了。给多了,明潮身子虚,人也不专神起来。游戏比天大,一辈子的活儿,哪敢为了小花精毁了前程。明潮约他曾带过的小田鼠替他带小花精练,不到半月,小花精还真有长进,为奖励她,明潮赠了她价值上万的装备。
明潮哪料到小花精与小田鼠居然合伙把他的比身家性命还重要的游戏号给盗走了。
明潮疯了,上蹿下跳,先去公安局报了案。报案时,把办案的经警说昏了头,个把小时硬是没听明白他要报什么案,要告谁?一会儿说要抓小花精和小田鼠,但小花精和小田鼠是谁,真实姓名是什么,住址和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又说要告游戏网站,但游戏网站的法律责任是什么?不知道!临走时,经警问,一个号,真值上百万?重新注册一个不就得了,说得那玄乎。明潮实在忍不住了,咬着牙说,游戏盲,白痴!
找到明心,死活让她帮忙找律师。律师懂一点儿,从网上调出游戏网站的协议,说,协议,你肯定是签了,不然你进不去。从签的协议条文看,告他们,白费工夫。所以,只能找公安机关,抓这两个骗子。
明潮苦不堪言,忽然记起三人一起打“暗黑”时,小花精在关键时候,水平直涨几个档次,而且把个魔法道具用得出神入化,他当时就疑惑,这水平哪是新手,起码老手级。现在冷静下来,明白了,小花精,哪里是游戏迷,是“戏精”!
明潮在酒吧里沉沦了十几天,被一老鸟级的姐姐给骂振作起来了。他重拾信心,却苦了姐姐明心。
明心,空姐飞七八年,飞的还是国际航线,钱是得不少,但平时手松,加之老公又是个拿工资的公务员,职位不高,副处。所以,家里并没多少积蓄。明潮要重振河山,哪管姐姐的财经状况,最亲的姐姐必须出血。
明心总共5L的血,明潮却要抽去将近一半儿,这哪是让她活命的搞法?她爸死得早,老娘利用老爸原来在钢厂做销售主任的人脉关系,在改革开放头几年,几乎成年人满处倒钢、倒水泥的关口,狠狠赚了一笔,钱捂到房子商品化,又把钱买了房子。她眼光毒,老天夺走她的老公,却给她开了一扇赚钱的天窗。拉扯大三个儿女,生活还算富足。成家的每人给一套房,没成家的明潮,也给一套,但房子略小,九十平方米,被他装修得像个兵火库,叫什么铁堡。总觉有愧于他,前年,明潮一磨一闹,狠下心,把积蓄又拿些出来,给他买了辆军车形状的“牧马人”。说:“老子的血,都被你们三个讨命鬼榨干了,以后,互不相欠,老娘也没指望你们几个养老,剩几套房子,是老子的棺材本,谁再惦记,莫怪老子捅娘!”
说到做到。房子租金一年二十多万,三个崽子被断奶。老娘满世界转悠,前些年还加入了“中国大妈抢金团”,甚至忍痛卖了两套房,与那些富奶奶们拼着增加黄金储备量。三个儿女,虽没栽培出个把人尖,但个个特色鲜明。
老大明德虽然长相承接的都是父母的糟粕,一只眼有点儿歪斜,但聪明,会读书,好脾气,年纪轻轻,在名牌大学当上了副教授,却仍低三下四,在老婆面前,像条狗,整日摇尾巴。
老二明心长得像仙女似的,从小到大惹祸少。祸都在别人家,打架斗殴,只为她的一颦一笑。桃花的模样,自然也犯桃花,朋友谈了一大堆,没一个自己愿意带去婚姻殿堂。当然,吃馆子换风味,也有代价,人流做多了,把个桃花的脸做成了惨白的梨花。父母担惊受怕,羞恐不堪。考上空姐,自涨了些品位,找了个名牌大学毕业,极擅谈心做思想工作的公务员,姓秦,天上地下没有说不出道道的,把个明心说得服服帖帖,那些泛滥的桃花情思,只能在心里张合。
老三明潮最得父母真传,眼睛是父亲聚光的小眼睛,嘴巴是母亲的薄嘴唇。人也聪明,却没聪明到正道,只怪小时太被宠,各种游戏玩具,只要他要,多少钱也给买。游戏玩成了精,结果玩成一偏门职业来。混迹游戏界,在大江城也算是个人物,如今,号被盗,也无其他谋生手段,不能倒下成为废物啊。
明潮对姐姐让找母亲和哥哥要钱的说法很不受用,说:“老娘你还不知道?前年为买一车,像挖了她祖坟一样,车买了,娘没了。这两年防贼一样防我,说现在钱就是她的命,动一分钱就是动她的命。”
明心说:“那明徳呢?他一大学教授,缺钱?嫂子还开火锅店,流动资金充足得很!”
明潮看着明心,欲言又止。
“说呀,号被骗走了,讲话的胆也没了?”
“他炒股,荐股老师帮他赚了不少钱,又说公司有任务,让帮忙开一个期货的账户,放几万块钱,不交易都行。结果远程帮他在网上开了户。他好奇,在老师的指导下,十万的资金,一晩上赚了三万。把他贪的心撩起来了,股票的钱全转进期货,听说是买原油、黄金、沥青、水泥什么的,我也不懂,一百多万,不到一个月,玩儿完了。他肠子都悔青了,后来,网上爆出是个骗局,像他那样的高知白领有几百万上当的。到现在,工资卡都被嫂子控制着呢。”
“你说你们这兄弟俩,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骗子是你们家祖宗,回来找你们讨债?父母还总说你们聪明,说我胸大无脑,蠢,我看他们是瞎了眼。”明心听说明德受骗的事,气不打一处来,再看明潮的可怜样,更是心痛,牙也咬得痛。忽然想到一破绽,说:“不对呀,嫂子那么凶,怎么可能让明德手里掌握那么多钱?”
“骗老娘的钱呗,你赚钱容易,哪管那钱的事。明徳说他是老大,偏让老娘把最大的那套房给了他,房子到手,转手就卖了,买了大学自建房,还骗老娘说价格与那套大房差不多,主要是上班方便。其实中间差价一百六七十万,学校自建房优惠得一塌糊涂。钱到手了,嫂子知道是骗老娘的钱,也不好全收去,留一百万,让明徳炒股,钱生钱。”
“你们这些啃老的,老天都长眼坑你们。”
“我怎么啃老了?我房子最小,加一辆车也抵不过你们的房子,借一点儿钱,受你一顿骂,好像你不啃老似的。”明潮压不住脾气了,受了骗,本来心里就窝了火。
“借钱还这么横,我不是你娘,犯不着被你啃。钱买理财了,活钱就两万,要就拿去,不要就滚蛋。”
明潮瞪明心一眼,脸上布满失望,说:“几十万的破钱,借你的命一样,我卖车卖房,再不受你们的污气!”说完,摔门而岀。
到底是亲弟弟,关键是他也确实需要钱,明心不是喜欢纠结的人,但这事却纠结了她许多天。想去老娘那儿替明潮说情,也想干脆一个电话把他再叫来,把钱借他,纠结几天,仍没想好。明潮也硬气,转身不回头,一个背影让她失了姐姐的情分,所以,心里烦。
赶上特殊时期,国内通过种种措施实现完全控制病毒,但国外却愈演愈烈,弄得明心与胡莉静、夏婷几个闺蜜无法飞国际航线,失业般在家悠着。在家闲几个月,用胡莉静的话说,生生不知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老公秦处长被派去江城附近的杜堤区麻村的扶贫点儿驻队,明心彻底成了孤鸟在巢。
明潮气鼓鼓走后,明心去了小区附近的“红毛金剪”。“红毛金剪”的阿良正在发廊不远外看人“斗地主”,看见明心,连忙跑了过来。明心的头发一直是由阿良掌管的,洗、吹、烫,手法柔和,指法到位。阿良二十刚出头,眉目清秀。明心每次来,看见阿良,心情就会由阴转晴。今天看见阿良,明心心中的桃花又怒放了。几个月不穿职业装,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个人模人样的空姐,所以,江城开城,秦处长一离家,明心那邀战的心思便愈来愈浓。
发廊老板阿莲不在,其他小开也不在店里,店里空荡荡的,弥漫着淡淡的精油香味。
阿良从柜子找出Amino mason氨基研洗发水,这是明心寄存在这里的,自己专用。干洗洗出满头泡沫,阿良柔柔地揉着明心的头发,问:“轻还是重?”
“正好!”明心从镜子里看着阿良的脸回答。洗了十几分钟,阿良问:“头皮还痒吗?还要揉吗?”
明心没吱声,阿良头探到明心正面看她。明心说:“不痒了。”又将湿头发捋向一边,说,“脖子上痒。”
阿良看见明心白净的脖子靠背的地方有个小红包,把手洗干净,然后拿了瓶喷雾酒精过来,将酒精喷在小红包上,揉了揉。
“还痒?”
“不痒了,蛮舒服!”
阿良冲完头便给明心按肩膀按脖子。明心明显感到阿良手法有点儿乱,甚至有几次试探着要往下滑,明心心里升出一丝暗笑。
阿良的手忽然半天不动了,明心有点儿奇怪,仰起脸看阿良,只见阿良一双清澈的眼正可怜巴巴地看她的脸。男人这种求偶的眼神是明心从未见过的,带点儿猥琐、羞涩甚至还有乞怜意味。这眼神,大大激发起明心的欲望。
洗完头,明心加了阿良微信,然后笑吟吟地上下打量他,说:“下次洗头能不能去我家?洗发水、发胶、吹风机,都现成的。”
二
胡莉静知道明潮被盗号的事,一通电话打给明心,说,你弟养命的号都被盗了,你怎么没事人一样,也不帮帮他?你是他亲姐吗?
胡莉静是明心的闺蜜,比明心小几岁,也飞国际航班。她以前与明潮处过朋友,后来分了。分的原因,按明潮的说法,这妹妹太浪,搞不定。明潮分了,胡莉静却没分,隔段时间照样约吃约喝,酒喝晚了,占他的床不走。胡莉静没定性,甚至有几次还撩过秦处长。明心烦她,但甩不开她,整日一脸热乎,亲得像妹妹一样。
明心说,他蠢,蠢丢了号,难道让我给买一个不成?
胡莉静说,那总得想办法抓骗子。
明心说,怎么抓,那小狐狸精真名都不知道,连警察都说,这事连案都没法立。就一破号,你借他几十万,让他重新搞不就得了。
胡莉静说,我想借,他不肯要呀。反正你当姐的不管,我当妹的管。
胡莉静真上了心。上午去了明潮的铁堡,下午便要来明心这儿商量怎么管,弄得明心连忙给阿良发短信,说,晚上急事,头不洗了。
胡莉静到了明心家,就去冰箱找饮料,看餐桌上没收拾的碗筷和酒杯说:“没到周末,秦处长就回了?”
明心说:“没有呀,他周末都不回了,月末才回。”
胡莉静一边喝着格瓦斯一边看着餐桌。明心知道她的意思,说:“他不回,我就不能找个人陪呀。”
胡莉静撇撇嘴说:“怪不得不上心你弟的事。来的车上,想起一个人,让他到江城抓骗子,肯定有戏。”
“谁?”
“诚哥!”
“吴诚?他不是回杜堤了吗?人家在杜堤搞拆迁队,还是小头目,搞得好好的,会回江城帮你抓骗子,做梦吧!再说,他走时,王丹那样留他,他仍要走,他回来,王丹还会要他?”
吴诚原来在王丹开的“王婆肥虾”当“虾王”,把个虾庄在江城弄出了名。去年,不听劝,硬是回了老家杜堤,原因只有一个,江城医院太贵,他半瘫的妹妹住不起。王丹与明心和胡莉静都是朋友,是去她那儿吃虾认识的,也认识了诚哥。
“杜堤的那个棚户区改造项目早完工了,房子都起来了,诚哥在那还有什么事,再说,诚哥走后,王姐的那‘王婆肥虾’面临倒闭,又遇今年的疫情,王姐以前赚的钱都搭进去了,这马上到了吃虾的季节,王姐那人都还没招齐整,若诚哥能回,她不喜得浑身发抖?”胡莉静说。
“王姐不是在做小额贷吗?去年还追着我存钱,利息高得离谱,我没敢存,她虾庄还在开?”明心问。
“开着哩,前些天还和我视频,说让我们仨去吃几天,不要钱,让我们把空姐的服装穿着,帮她的虾庄做广告。”胡莉静说。
明心不问了,看着胡莉静,说:“闲得无聊,是不是饱暖思淫欲,想诚哥了?这么一心想把他搞回来!”
胡莉静笑了,说:“你还不知道我这点儿坏毛病!”又睁圆眼说,“姐,我这不是在为你弟想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