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天山“冰川王国”
我与天山托木尔峰的缘分,要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末。当时,我在乌鲁木齐西北路的新华书店购得一本《托木尔峰科学考察》图文画册,这本画册采用大量的珍贵图片和解析文字,展示了托木尔峰冰川谷道的渊源和壮丽景色。从此,进入托木尔峰区域拍摄成了我的梦想。
1 策马启程深秋中的金色牧场
不一会儿,五颜六色的帐篷在营地搭建好了,金黄色的树叶从头顶纷纷飘落在帐篷上,与远处的森林雪山遥相呼应,炊烟袅袅升起,锅中烹煮的羊肉香味四溢。
托木尔峰区域峰峦叠嶂,山势巍峨,海拔6000米以上的高峰就有40座。其中最高峰托木尔峰,海拔7435米,堪称“天山骄子”。托木尔峰山巅终年积雪,旗云如纱,云雾缠身。在这座天山巨人的脚下孕育着大小冰川500多条,受温度影响和地质作用,这些冰川形成了许多冰湖、冰溶洞、冰锥体、冰蘑菇等千姿百态的地貌。
9月下旬的乌鲁木齐,昼夜温差明显,凌晨6时,整个城市还笼罩在夜幕的寂静中,我已急不可待背上鼓囊囊的行囊,前往托木尔峰。
与这次同行的伙伴们在阿克苏市区整装完毕,队伍就驱车直奔75公里外的塔格拉克牧场。由于常年被车轮碾压,通往牧场的砂石路面被压出两道深凹的车辙,这样的路况下,如果车速过快,车体容易发生飘移,但如果减速慢行,又会导致车身颠簸频率太高,车上的人会苦不堪言。
行驶不到50公里,我们进入了一片彩色丘陵。红褐色的丘陵绵延起伏,经过数亿万年风雨剥蚀,许多地方已经演变成似如飞禽走兽和嶙峋怪石的形态,奇特的地质景观让人震撼。
随着海拔渐渐升高,气温也在不断下降。放眼望去,天边的乌云正在徐徐靠近我们,进入视野的草地、悠闲觅草的牛羊,还有道路两旁散落的民居,似乎在告诉我们,塔格拉克牧场就要到了。塔格拉克牧场隶属于温宿县,多数村民为柯尔克孜族,主要经济来源为畜牧业,广袤起伏的草原一直延伸到琼台兰河畔。
领队将汽车停稳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方,车前已有备好马鞍的9匹枣红色骏马昂头伫立在草地上。接下来,我们开始捆绑摄影器材和生活物资,每人骑的马匹也分配到位。当一切准备就绪,天公却不作美,开始下起小雨,于是大家骑着马在雨中浩浩荡荡离开了塔格拉克牧场。

按照行程计划,当晚要在苏普塔什夏牧场宿营。塔格拉克牧场距离苏普塔什夏牧场15公里,整个马队沿着一条崎岖的羊肠牧道前行。牧道两旁排列着大小不等、表面光滑的圆石,石头间荆棘丛生。西下的太阳时不时钻出乌云,透射出数道霞光,把大地渲染得光怪陆离,被雨水沐浴过的秋草,散发着浓郁的山野气息。傍晚时分,一行人顺利抵达苏普塔什夏牧场。
苏普塔什夏牧场三面环山,紧邻琼台兰河谷,草场面积不大。正值深秋,草地一片金黄,琼台兰河谷两翼的山坡上,雪岭云杉苍翠挺拔,灌木丛林的黄叶和白杨的红叶依偎在终年积雪的群峰下。这样的景色如果是在天山北麓不足为奇,但出现在生态稀少的天山南麓可谓是奇景了。
有些伙伴卸下马背上的物资,然后牵着马去食草,领队则为大家准备晚餐,其余的队员开始搭建帐篷。不一会儿,五颜六色的帐篷在营地搭建好了。金黄色的树叶从头顶纷纷飘落在帐篷上,与远处的森林雪山遥相呼应,炊烟袅袅升起,锅中烹煮的羊肉香味四溢。

用过晚餐,我恨不得马上钻进帐篷,前一夜激动无眠,凌晨又起得太早,再加上一天的舟车劳顿,感觉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只想赶紧倒下睡觉。而此时领队还在忙碌着,他先是将餐具洗涤干净,然后把羊肉与骨头分离,并在剔骨羊肉上划了几刀,再涂抹上咸盐,又从包里掏出一根两米长的铁丝和一块一米见方的白纱布,先是把铁丝拧在距地面两米高的树枝上,挂好羊肉,再用纱布将羊肉包好,他好像是在晾制风干羊肉。随后,他又把萝卜、土豆、青椒装进透气的帆布兜里也挂在树叉上。
暮色来临,山里的寒气逼进体内,领队一声大喊:“明日路途艰难,半天骑马,半天徒步,呼郎!(维吾尔语睡觉的意思)”于是,大家关上帐篷,进入梦乡。
2 冰河奔腾,冰川巍峨高原徒步终等来日照金山
泛着灰色的琼台兰河水奔腾汹涌,河水之所以有这样的颜色,是因为夹杂着石灰岩粉末所致。湍急的河流碰撞碎石发出的响声,震耳欲聋,溅起的水花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一觉醒来,清晨的阳光把帐篷照得透亮,帐篷顶上已凝结了一层白霜。我钻出帐篷,看见昨日金黄色的草地已变成一片白色。早晨9点,我们的马队离开苏普塔什夏牧场。

随着不断前行,琼台兰河水的咆哮声离我们越来越近,可河谷两岸山体的断面陡崖阻断了马队的去路。经一位同伴探路后,大家选择从一片较缓地带下到谷底,在河边乱石中艰难前行。
泛着灰色的琼台兰河水奔腾汹涌,河水之所以有这样的颜色,是因为夹杂着石灰岩粉末所致。湍急的河流碰撞碎石发出的响声,震耳欲聋,溅起的水花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面对这样的状况,大家都保持同样的动作——紧握缰绳,缩着脖子,前胸与马背呈90度,幸好这个过程中没有一匹马受到惊吓。
这段路的路况极为复杂,马队沿着琼台兰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重复了十几次后,才摆脱了举步维艰的境地。离开琼台兰河谷,在领队的带领下,马队开始沿着角度大约45度的乱石坡向上攀爬。这时海拔高度已临近3500米,所有人的马匹都走走停停,忍受着高海拔缺氧状况下负重前行的折磨。据领队介绍,这里是一个达坂(山顶的隘口),叫做琼台兰达坂。我留心观察了一下,达坂上的很多石头和两侧山体上的岩层不是一套地层,说明达坂上的砾石是通过冰川运动从冰源上游搬运而来的。
中午时分,队伍在攀行两个多小时后,终于站在了达坂顶部的库木拜勒营地。
营地面积很小,只有半个篮球场大,营地下方有一条很深很宽的沟壑,目测宽度足有100米,垂直深度达50米左右,底部堆满颜色不同、大小不等的砾石,乍一看像一座大型的采石场。

领队在营地宣布:“从现在起,我们就要各自背上行囊,徒步两日到达托木尔峰脚下,第三天返回原地。”随后,领队将馕饼、咸菜、黄瓜、泡面、苹果等物资分发给了大家。
根据领队的路线安排,我们将跨过脚下的沟壑,爬到对面东岸平台,然后朝北前行。于是大家学着领队的样子,两脚后蹬踩着石头,双手紧抓坡面凸起的石头,俯下身体慢慢移动,活像一只只大猩猩。
连绵不断的云朵由北向南在头顶上空划过,太阳在棉絮状的云朵中向西缓慢移动,每位队员都累得气喘吁吁,汗珠顺着脸颊流淌。攀爬到东岸平台后,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向北继续前行。走了不到两公里,忽然,壮丽的琼台兰冰川进入视野,我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冰川!”领队看着我激动的表情,说道:“赶紧走,前面的冰川更漂亮。”
到达宿营地,太阳已跌落山谷,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寒风中撑起帐篷。暮色中,隐隐约约看得出对面是群山叠嶂。“如果明早不是阴天,说不定能拍到日照金山呢,”领队告诉我们。一夜过后,宿营地四周风平浪静,我穿上厚实的羽绒服,在帐篷一侧支起相机,等待日照金山的画面出现。不出半个小时,太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洒在了对面的山体上,看着日照金山的画面囊括在镜头里,我满足地收好相机,开始整装准备继续出发。
3 偶遇巨型冰蘑菇挑战拍摄极限
我请领队将登山绳拴在我的腰部,让顶上的三人抓住绳子另一头拽住我的身体,慢慢把我放到拍摄位置,又让同伴举着冰镐站在冰蘑菇下方形成大小对比关系,小心翼翼地一番折腾后,我终于为这个冰蘑菇拍到一张理想的“形象照”。
我们向着托木尔峰脚下的核心冰源区迅速行进。爬上山巅的太阳,已把阳光照耀在冰源区域。角峰腰间的粒雪盆,四射溢出的悬冰川,冰源上的冰面湖都清晰可见。托木尔峰巍然屹立在我们前方,洁白如玉的冰塔,形态各异的冰蘑菇,纵横交错的冰河让所有人叹为观止。
我们一边前行一边拍摄。突然,我看见一个巨大的冰蘑菇,挺举着一块足有十几吨重的石块,我很想为它拍摄一张“形象照”,但是实施难度很大,因为最佳拍摄点位于角度大约50度的冰坡上,那里的下方还有两米多宽的冰裂缝。冰面湿滑,底部又是哗哗作响的冰河,所以大家建议我随便拍两幅就行了。可我还是不死心,我知道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也许以后就很难拍到这么完美的冰蘑菇了。我请领队将登山绳拴在我的腰部,让顶上的三人抓住绳子另一头拽住我的身体,慢慢把我放到拍摄位置,又让同伴举着冰镐站在冰蘑菇下方形成大小对比关系,小心翼翼地一番折腾后,我终于为这个冰蘑菇拍到了一张理想的“形象照”。

随后,我们走进一片冰塔林,鳞次栉比的冰塔在湛蓝天空的衬映下,宛若冰清玉洁的冰宫世界。休整时间,大家在海拔4000多米的冰塔林中围坐一起,吃馕饼、榨菜,喝茶水,有说有笑。毋庸置疑,这是我人生中最具纪念意义的一顿午餐。
尽兴过后,领队为大家制定返程路线。大家深一脚,浅一脚,迈着沉重的脚步穿过冰川地带,朝着东岸方向行进。看着队员们徐徐朝着山坡下走去,我独自一人坐在山坡的砾石上,思绪万千……但看着越来越远的队员们,我不得已背起行囊追赶大家。就在我起身的一瞬间,忽然发现身后云遮雾障,翻滚的云雾扑面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顺着冰川谷底淹没了眼前的一切。霎时,天昏地暗,四周能见度不足10米。见到如此景象,我下意识地快速从背囊中掏出相机,装上胶卷。等待不到半小时,眼前的云雾犹如少女的面纱被徐徐拉开,巍峨的三峰山露出了身影,我立即趴在地上拍摄。为了保证相机稳定,我用双臂抱住一个圆形石头,连续按动快门,就这样,一幅“雾锁天山”收入镜头。带着愉悦的心情我继续赶路,嘴里不知不觉哼起了《一条小路》的曲子,脚步也变得十分轻盈,很快就赶到了当天晚上的宿营地。

翌日,我们在上午11点就出发了。随着海拔逐渐降低,空气中的氧分也慢慢增多。一路下坡,比起来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中午时分,大家已经饥肠辘辘,强烈请求领队能够为我们烧茶做饭。可是从我们所在的平台到谷底有水源的位置,垂直高度超过50米,可谓望水兴叹。我二话没说,提着5升的塑料壶,四肢着地,倒退着步子,用了大约半个小时下到一处冰湖岸边,把塑料壶和随身携带的两个矿泉水瓶灌满水后,开始向平台上攀爬。攀上平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一边爬一边把塑料壶往上挪动,累得头昏眼花,上气不接下气。最终,我将水壶安然无恙地递到了领队手中。有了水,每人一碗泡面,喝浓茶、啃干馕,吃饱喝足后,大家精神十足,很快就赶到库木拜勒营地。当见到留守在此的同伴和昂首目视我们的马匹时,大家脸上都洋溢出胜利的喜悦。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回到苏普塔什夏牧场。我和领队负责做饭,其余的队员搭建帐篷。领队解下之前挂在树枝上的食物,做了清炖羊肉萝卜、辣椒炒羊肉、哈萨克洋芋和凉拌皮辣红,大家吃着这顿美食,赞不绝口。饭后,同伴找来一堆干柴,点起篝火。大家围坐在篝火旁,燃烧的火光把每个人喜悦的脸庞照得通红。我们总结着几日来不同寻常的经历,感慨万千,大家心中都充满成就感。
(编辑 朱杭琪)

作者简介
郝沛
职业摄影人、国家文化艺术基金专家委员会成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参事室(文史馆)馆员、《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签约摄影师。编辑出版《壮美新疆》《航拍新疆》《独库风采》《极限秘境》等图文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