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的文学性
作者: 禹风
在吾国之一线城市,很多年来的主流生活方式是人人去上班。上班是好事,但上多了肯定累,仿如围城,于是大家都感叹上班是为了不上班。地球上的法国人开始试行一周四天工作制,吾民则千百年蝇营狗苟,很多人至今一周做工六天甚至七天。
关于上班的文学作品浩如烟海,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为人之道及处世良方。主流文学从来关注人际关系,所谓“人在江湖飘呀谁能不挨刀”那种况景。而我却想通过《重出江湖》到达江湖的背面——去探索“独”的文学性。
比之欧美诸国之民,我们是难“独”的族类。我们的文化是一种“比较文化”,无对照物则难行动,一旦失去比对方便无所适从。如果不群聚在江湖(职场),我们大概会失去语言和思考的能力,甚至于失去食欲和呼吸的欲望。历史文化中,咒诅人的第一句往往是“众叛亲离”,吾民皆认之为比死亡更可怕的景况。谁敢于一个人过,谁就是孤魂游鬼。孤独应是走投无路的结果。
写人之“独”,茕茕孑立,遗世自处,周围安静得听得见松针下落。如此写固然“正宗”,却是下乘。窃以为写“独”必要往“熙熙攘攘”中写,写人“飘然而去”,必要先交代离弃的是何所在或何方神圣。
我杜撰一个“三进山城”式的白领人物,因其能力的稀缺性走俏于人力资源市场。此君反复在闹与静、群与独之间横跳,自由进出围城,一会儿其中,一会儿其外。这样,凭身临其境的对立感受与迥异视角,方有模拟人世独味的异趣。
今世少高人,小隐困于山野昏昧,大隐陷在街坊着急。今人与鱼同,必处流中方舒畅:现金流缓解焦虑,社交流量带来满足。但凡夜深人静,偶尔也失眠,暗中计数自己“入流”的不菲代价。
《重出江湖》不容易,因不是和尚还俗,倒好比武术家练了秘笈踅回来打擂台,既有壮观的荣誉和利益,连周遭人情也厚赋。约翰一书二章“凡世界上的事,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都要靠江湖来替人张罗,离弃了江湖等于待嫁女离开唯一的社交派对。
那么,我力所能及的就是当好一个“画家”,用文字嵌合的细密画描绘人间这些派对。作为前二三十年间大小派对曾经的入幕之宾,唯走笔不遮掩,能飨读者。
禹风,小说家,上海人,巴黎高等商学院硕士。著有长篇小说《静安1976》《蜀葵1987》《大裁缝》,中篇小说集《漫游者》及《玻璃玫瑰》等。作品发表于《当代》《花城》《北京文学》《山花》《人民文学》等刊物,多描写巴黎、上海及北京的城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