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成为一种很新的穷人

作者: 薛巍

我们正在成为一种很新的穷人0

屡次看到有人在谈论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的一本书,《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这本书很薄,不到200页,很多人读这本书,可能是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消费主义的俘虏,算不算新穷人。看完之后很多人可能稍微松了一口气:自己大概还不是新穷人,但是肯定被消费主义裹挟了。

鲍曼提出,在现代性的工业阶段,每个人在拥有其他身份之前,必须是一个生产者。在现代性的第二阶段,即消费者的时代,人首先要成为消费者,才能拥有其他特别的身份。

在后现代社会,人们仍然从事着各种工作,有的是做简单的体力劳动,有的是高薪的管理阶层。工作是否高级、诱人,不是看它对社会的贡献、对人的技能的要求,而是看它能不能不断地给人带来刺激。人们在购物时不仅是满足生理需求,还有很多心理需求。有钱人是消费潮流的引领者。拿高薪的人则是一边拼命工作,一边通过疯狂消费来犒劳自己,因为“工作仍然是生存的源泉,但不是生命意义的源泉。曾经由专业能力带来的自豪感,现在可以从(以合适的价格)购买精美商品中获得——在迷宫般的大型购物中心发现最好的店铺,发现推车上最好的衣服或货架上最好的商品”。

消费主义的问题在于,我们以为我们的购买欲是自发的,挑选是自由的,是按照自己的审美去选购的,市场上商品琳琅满目、不断推陈出新是好事。鲍曼则认为,消费者其实并不主动,并不自由,“是市场选择了他们,并把他们培养成消费者,剥夺了他们不受诱惑的自由,但每次来到市场,消费者都觉得自己在掌控一切。他们可以评判、评论和选择,他们可以拒绝无限选择中的任何一个——除了‘必须做出选择’之外。寻求自我认同,获取社会地位,以他人认为有意义的方式生活,这些都需要日复一日地到访消费市场”。

购物时,我们希望买了之后立刻就能享用,但新东西带来的满足感又很快就会消失,于是继续买,购物带来的暂时满足感让人们习惯了超前消费。

向消费者社会的转变导致穷人的处境也发生了变化,新的贫穷并不仅限于物质匮乏和身体上的痛苦,也是一种社会和心理状况。每个社会都有“体面生活”的衡量标准,如果无法达到这些标准,人们就会烦恼、痛苦、自我折磨。贫穷意味着被排除在“正常生活”之外,意味着“达不到标准”,从而导致自尊心受到打击,产生羞愧感和负罪感。穷人无法履行消费者义务,就会被抛弃、被剥夺、被贬低、被排除在正常人共同享用的社会盛宴之外。在生产者社会,穷人的生活很苦,但他们一起苦,他们还是储备的劳动力,社会还需要他们。在消费者社会,穷人之间的纽带也消失了,要么是孤独的消费者,要么成为无力消费的新穷人,他们的处境成了对其他人的一种警示。

有些人努力想摆脱消费者身份,还原购物的原始目的。不过消费主义的力量过于强大,美国作家凯尔·查卡在《渴望更少》一书中说:“在网上用信用卡购买不必要的物品能迅速、轻松地对不确定的环境施加一种掌控感。各种品牌向我们出售汽车、电视机、手机等产品,好像它们能够解决我们的问题。通过书籍、播客和周边产品,极简主义观念本身也被商品化了,成了利润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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