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1000个“AI数字人”被交易

作者: 魏荣欢

2022年年底,我一个老朋友的父亲意外去世了。他奶奶身体不好,家里怕老人受不了这种打击,就一直瞒着,说他父亲在外面做生意或者怎么样的。后来老人长时间看不到儿子,一直在问。那段时间,网上“数字人”特别火,我朋友就问我,能不能复刻一下他父亲的形象、声音。当时我在创业做AI教育,还没有做过这块业务。

我们选了AI换脸。这需要人的外轮廓是相似的,这点我和他父亲差别不太大,最后就由我来扮演。声音主要靠改变音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跟他父亲也认识很久,不会有太大的语言习惯偏差,主要学了一下他父亲的表达方式。

第一次视频通话,也就三五分钟,我告诉老人在国外出差。因为他父亲是做采购的,有时候会出差。反正尽量减少交流,主要是报平安。直到现在,每次重要的节日,比如春节和老人生日,我都会打一打视频。一开始会比较紧张,后来也就习惯了,像跟自己的爷爷奶奶随便聊聊。

后来我们就开始做这个(“AI数字人”)业务,发现这一块的市场需求还是很大的。目前,去世亲人的主要服务对象是老人和中年人,老人多是像这种高龄失去子女的,中年人很多是失独家庭。可以给他们制作一段视频、AI换脸互动,或者提供随时互动的“数字人”。

之前一个浙江金华的父亲来找我,要“克隆”一段他孩子的声音,没有固定要说什么话,“就想听一听”。他的孩子2022年在英国读书的时候,玩赛车去世了。他之前也找了十几家,都不能达到他的预期。因为他的语音样本比较少。

我给他做了一段孩子思念和安慰父亲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让爸爸妈妈不要难过了,他在天上很好。十几秒,做了三天,研究了不同的技术方案,看哪一种相似度更高。他当时挺满意,不过很快就提出了更高的期待。

他想有10个版本可以让他选择,每个字都跟他儿子的感觉是一样的。就是说他对这个执念已经太深了,目前(这项)科技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他一直跟我说,如果后面技术有大的更新迭代,要立刻告诉他。

还有些善意的谎言是给孩子的。这两天有个客户来找我们,说女儿要出嫁了,跟外婆关系很好。外婆前不久中风去世,她还没敢告诉女儿。她希望在女儿的婚礼上,外婆可以说一些祝福语。

10秒的语音样本技术门槛不高,想要效果好得1分钟以上。很多客户想复刻自己的爷爷奶奶或者父母,但一看他们的数据都不够多,这样没有办法制作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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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核心团队是5个人,需要AI换脸扮演的时候,如果人手不够的话,或者我们没有符合这种脸型和特殊声音的话,会外聘一些临时演员。如果有一些特殊的需求,一般都是我们自己上。很多是要做功课的,比如一些家庭隐私,或者老人可能会提到的事情。还有些小习惯——之前“复活”过一个老人,喜欢在每句话前面或后面加个“嗯”。

更高级一些的是要制作可随时互动的数字生命,现在这一类需求是最多的。我们做过一个9岁的小女孩,她因为白血病,已经走了三年。她母亲找到我们,想做这么一个数字生命,相当于“把孩子从天上接回来”。

也有的客户我们拒绝了。也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因为她的状态很不稳定,已经自杀过四五次了。这种情况我们拿不准,专门去咨询了心理咨询师,说如果受到这种刺激,怕她再起轻生的念头,尽可能不要让对方心理有太大波动。不过这是很特殊的情况,也就遇见过这一例。

还有异地恋的年轻人要做一个对方的数字分身陪伴自己。我们需要有他们一些合照证明关系,对比身份证,还要得到对方的签字授权。不管分没分手,只要是他签字授权同意,我们就可以做这件事情。

目前我国法律只对比较大的方向有明文规定,像什么情况会涉及侵权。所以我们会很谨慎,合同里会明确不可以用于任何违法违规途径,如果我们发现有任何这种企图或者事情的话,会立刻向公安机关举报。

数字生命是AI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和应用,可以说是当下一条主要的赛道。我们现在主做的数字分身是陪伴、传承方向。

目前市场最大的混乱点在于,大部分人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是AI,也就造成了很多人对AI的理解非常片面。我们其实更多的是做一种情感的交付,一种心智生产力的交付,而不是仅仅去合成一段视频。

今年我们的业务变得更多元了,延伸到很多场景,包括医疗、养老、殡葬、教育行业。从生前就开始制作自己的数字分身的话,资料各方面会非常齐全。这种连续训练,最终可以训练得跟人本身非常接近。

两个月前,有个四川的养老院老板,要给养老院老人提供增值服务,想给每个人都做一个数字分身,子女未来可以随时跟老人的分身互动。他主动来的,需求很明确:你问任何一个东西,数字分身都可以用本人的声音、形象,包括一些说话习惯和知识回答。

大部分人是愿意的,最后做了200多个。我们有一些客户,比如父亲走了,母亲看到这个东西,还主动要求去做一个。他们觉得这挺有意思的,而且当自己百年以后,相当于给后辈留下一些念想。

养老院这个业务,一千多块钱一个。针对逝者的价格高,5000元到1万元。不仅是技术方案不一样,成本也会不一样。活着的人可以标准化地去采样,让他坐在那里,按照一个模板,我在镜头前面用手机对着拍拍他说话,5分钟左右就行了。不需要处理太多的东西。但是对于逝者的话目前这是行业内首例,我们也在跟很多养老单位在聊。

不过,目前的数字人都只能达到真人的一部分。因为我们是基于用户提供的数据来制作一个人的数字生命。至于未来AI发展带来的风险,我们是会格外谨慎的,但是目前来说还可控。

有粉丝想做张国荣,但因为粉丝没办法给我们授权,我们还在研究这一块怎么弄。目前我们国家的法律并没有涉及死者意愿这一块的问题,但是我相信在未来,比如说当技术各方面都普及以后,可能会在遗嘱上有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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