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不再“讨好”母亲

作者: 不二

在日剧《凪的新生活》中,有几个场景生动地描绘了女主角与她母亲之间的母女关系:当女主角裸辞后收到母亲即将来访的信件时,她的第一反应并非欣喜,而是像即将面对一场严酷的拳击赛般紧张备战。为此她特意去购买了一部手机与母亲对话,电话中她如同面试中的应试者一样,小心翼翼地用耳朵“观察”着母亲的每一个反应,努力以最为正确的答案回应着母亲一系列的问题。

后面,为了不让母亲发现自己“放飞自我”的现状,她重新拉直头发,穿回得体却束缚的衣物,硬着头皮把原本用来实现自己梦想的储蓄金,转给母亲作为修缮房子的费用,这一切只是为了符合母亲心中乖乖女的形象,不想让母亲失望罢了。

这些场景让我印象深刻,只因为这曾经也是我与母亲二十多年来相处时的真实写照。

1

从出生到现在,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讨好”我的母亲。

青少年时期,我竭尽全力地学习,只为了得到饭桌上,母亲难得的微笑和几句微薄的赞扬;作为姐姐,我也总是在谦让着弟弟,用幼小的身躯努力做着大人口中所说的姐姐应该做的事,只因为我不想获得母亲“一点都没有姐姐的样子”的批评;打小我就抢着做家务,即使寒风刺骨,我也依旧扬起笑脸,抢着去洗碗,并表明自己年纪小,身体的热量多,冰冷的水流无法使我的双手长冻疮……

神奇的是,那时的我明明尚未形成一套独立思考的体系,清醒的思维,便已经身体力行,自动自觉去做一些讨好母亲的事情。因为我从生活的自然规律里,母亲忽远忽近的爱中,就已经意识到这份爱是有代价的,只有我把一切事情做得完美,才能够赢得母亲的爱。

工作后,我更是陷入了“讨好”母亲的顶峰期。

我终于不再“讨好”母亲0

毕业后,我从校园回到家乡小城工作,便也因此住在家中,与父母同吃同住。随着第一笔实习工资的到账,母亲便也相应地对我提出了她心中的要求。母亲要求我以后每个月要上交一笔生活费用于家庭开支,并希望我能够拿出一笔较大的费用用于人情往来。比如,在节日时购买水果礼品去拜访亲戚,或者在弟弟每学期开学的时候送上一份大红包以示支持。

母亲似乎想要通过这些方式,极力地渴望,我一出家门便能够回馈家庭,同时她也希望以此来鞭策我,做人不能忘本,要懂孝顺、知礼节。

但实际上,那时的我,工资不高,手头也没有多少储蓄,母亲的要求和期望无疑让我倍感压力。

为此,我与母亲进行了多次沟通,试图解释我的立场和想法。然而,每次沟通都以争吵和母亲的“冷暴力”收场。最终,为了不想下了班后依旧面对冰冷窒息的氛围,我终究还是妥协,选择再次“讨好”母亲。不仅每月准时上交生活费,还尽量懂事地承担家中的大小事务,希望能够以此换来母亲的认可和满意。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母亲的存在如同一根隐形的线,始终牵引着我的情绪和行动。每当她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便会不由自主地如同一只猎豹般敏锐地捕捉她的每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

尽管我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并不属于“讨好型人格”,不是非常在意他人的评价,但唯独在面对母亲时,我总会不自觉地投入更多的关注。

这种不是发自内心的“讨好”势必会一同带来属于它的,后知后觉式的反噬作用。譬如它会让人感到疲乏、厌倦,内心也无法真正认同,自尊也随之不断摇摇欲坠,就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去讨得一份认可和称赞,而母亲也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难被讨好。

2

对于我与母亲的关系,我曾认真地追根溯源过,试图寻找出为何我们会沉陷于这般扭曲的状态。最终我把它定位到了我的童年,我的母亲与我的奶奶两辈之间的分庭抗礼。

生于南方,长于南方的我,与家乡的部分孩童一样,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父母亲生下我没多久,便奔赴南北两方的富饶之地打工挣钱。

等他们挣得一定本钱,回归家乡自主创业时,我已经初具自主意识。面对这两个匆匆赶回的“陌生人”时,我的第一反应是畏惧和排斥。兴许是掺杂着两代人战争的因素,我和母亲的关系尚未缓和亲近,我便迅速被拉进了奶奶方的阵营,再加上母亲那时刚生完弟弟,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新生儿身上,等到母亲意识到需要拉近与女儿之间的距离时,我已经彻彻底底成了“敌军的战友”,心里已经固执地认为,母亲只偏爱弟弟,而不爱我。平日里对于母亲的教导,我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年轻人与老一辈的教育理念、生活观念总会有一定的冲突,而我则站在这冲突的中心点被急剧拉扯。在这样高强压的氛围下,我逐渐练就了对他人情绪的极强洞察力。然而,这也让我过早地承受了家庭的压力,导致我缺乏应有的安全感。

直到我上了初中,父母购置了新房,搬离了旧居,父母与爷爷奶奶之间,才算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分居,在物理意义上组建了自己的小家。随着婆媳战争的偃旗息鼓,我也被强硬地从奶奶怀抱中抽离,成了这个小家里,需要看人“眼色”行事的人。

3

也许是因为过往经历的影响,当我成年后步入恋爱,并计划与伴侣组建家庭时,我都始终坚守着一个信念,那就是避免重蹈母亲的覆辙,竭尽全力营造一个没有情绪负担、充满温馨与欢乐的家庭环境。在日常生活中,我也不断努力践行着这一信念。

长久以来,我对母亲的“讨好”行为,在一开始出现,便有着错误的根源。正如心理学家萨提亚所说的:“以牺牲自我价值为代价,否定自己的自尊,并传递给别人这样的信息:我们是不重要的。”我对母亲的每一次讨好,其实都是再一次地杀死自我。

幸好如今的我,早已具备改变的能力,早已无须依赖他人的认可来定义自己的价值,因此我早该戒掉“讨好”母亲的惯性行为,并与她坦诚沟通。

如果说童年的创伤是一生潮湿的大雨,那么如今我们已独立成长到懂得自己撑伞。我想也许不延续过往的错误,不放纵自我,不过度放大反刍痛苦,而是用强大的精神内核作为力量,去改掉过往错误,才是真正独立而清醒的成年人更应该做的事情吧。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