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兴宁

广东梅州兴宁郊外分布着4000多座围龙屋,又称转龙屋,是客家传统民居样式之一。左页围龙屋沉浸在节日的欢喜氛围中。右页上为围龙屋禾坪前的舞龙;中为孩子们在屋前围观的场景;下为街头挥春。

明末清初时期,当时还叫做嘉应州的广东梅州市,是客家人的集散中心,客家人以此为轴心,向中国南方逐渐扩展,形成了独特的客家民系,成为汉民族8大民系中重要的一支。

广东梅州的兴宁市,最早的历史记录出现在东晋咸和六年(公元331年)。这一带古时为百越诸族居地,客家先民数次南迁后,将中原文化与岭南古文化熔于一炉,形成了具有独特兴宁特色的客家文化。

从千年前开始,为了能在陌生的土地上站稳脚跟,势弱的“客籍”族群迫切需要壮大人口,尤其需要健壮年轻的男丁,以便抗衡地方土著,谋求生存。于是,每个新年的赏灯活动中,都要祈愿家族瓜瓞绵延、人丁兴旺。600多年下来,逐渐形成了兴宁独特的赏灯节文化,世代相传,经久不衰。

4000多座围龙屋亲历客家娘酒的酿制

在兴宁境内的田野郊外,散布着4000多座围龙屋。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些围龙屋既奇特又充满古典气质。然而在古时,这样的建筑形式是生存所需。客家人从中原南迁而来,要在陌生的环境中生存繁衍,只能采取家族群居的方式,并建成对外封闭、内部敞开的居住地,从而形成了典型的客家民居建筑。又因细节形制的不同,分为三种:围屋、土楼与围龙屋。其中,围龙式围屋大多依山而建,前低后高,突出中轴堂屋,蔚为壮观。俯瞰可以发现,围龙屋的主体是堂屋,堂屋两侧为横屋,后面建半月形的围屋连结横屋。有人说,正是因为这种层层叠叠的结构状似盘龙,所以取名围龙。还有人认为,围龙屋后部中心的房间被称为“龙厅”,被其他房间包围拱卫,所以整个建筑被称为围龙屋。

兴宁的围龙屋历史悠久,往上可以追溯到南宋。围龙屋内一般都是同姓或同宗族的亲戚一起居住,大家互敬互爱,和睦相处,有强烈的宗族意识,并将老屋视为象征,宁愿任其闲置也不会拆除。每逢年节,身在外地的子孙们都会回家,全族人齐聚正屋祖堂,祭拜祖宗。

客家人的春节氛围浓郁,从冬至后就开始做过年的各种准备。农历二十五“入年卦”(客家计算进入年关的日子)后,便忙着筹备年食、年货和应时糕果,用糯米制作“煎堆里”或“金团里”以及炸油角等等。客家酿豆腐是每家必备的菜肴,人们将豆腐切成四方块,用细头筷子在豆腐中间挖个洞,酿入肉馅,之后将一面煎至金黄。将煎好的豆腐放入砂锅内,垫上一些喜欢的配菜,一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酿豆腐煲就可以上桌了。

在兴宁中山西路的老骑楼处,当地书法家们摆开阵势,大笔挥毫春联挂件。红彤彤的灯笼档口,从街头“燃”到街尾。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会亮起红灯笼,寓意来年日子能够过得红红火火。

在郊外和农村,四处可以闻到燃烧稻秆和米糠的烟味,这是客家炙老酒的火热场面。梅州客家老酒,有“娘酒”之名,历史非常悠久。西晋时期的植物志《南方草木状》就有相关记载:“女将嫁,乃发陂取酒以供宾客,谓之女酒。其味绝美。”民间有很多关于娘酒的传说,譬如在三国时期,关羽麾下有名主簿叫廖化,关羽死后一度归属吴国,然而他一直思念蜀地家乡,却无法回归,于是心生一计,将自制的美酒献给孙权,孙权醉酒后欣然同意廖化返乡。传说这酒便是用糯米酿造,投入了十多种药材,用稻草包裹在陶器里,长久闲置后,却有一股醇香。另外一段传说发生在西晋八王之乱时期,彼时中原战火纷飞,一群妇人结伴南迁,逃至今天的广东、福建一带。由于太过疲惫昏睡在荒野,其中一人醒来见到一位老妪经过。老妪捧着竹制器皿,称器皿中泛红的醇香液体为“糯米酿造的娘酒”,大家喝下后,暖流入胃,驱散疲倦。她们惊喜地以为遇上仙人保佑,于是在此安居繁衍。

两段传说的细节无从考证,但由此可推断出的是,其一,古时娘酒的制成应与女性有关;其二,娘酒与客家人南迁有关。如今的娘酒,除了欢庆佳节、祭祀先祖,还能作为客家妇女坐月子的必备饮品,又名“坐月酒”。

春节前,我与友人前往兴宁市永和镇大新村的长新酒厂拍摄“火炙娘酒”的场面。据厂长张庆华讲述,炙酒需选取优质糯米,经过浸泡、蒸制,再和酒饼一起放入大缸,缸外需裹上厚厚的棉被。发酵6天后,将酒缸整体裹入秸秆,秸秆全部铺好后,每间隔一米的距离,就抽出一段秸秆点火,随后将谷壳倒在秸秆上方一起燃烧。用谷壳燃起的暗火,方能将酒慢慢炙出来,若是直接点明火,酒瓮就很容易爆裂。

客家老酒,又称娘酒,历史由来已久,民间传说众多。本页皆为客家娘酒炙酒场景:左页,酒厂厂长张庆华正在炙酒。右页左图,酒缸周围裹有秸秆,点火时只需抽出秸秆点燃即可,右图,火炙好的客家娘酒还需封缸。

张厂长一直守在火旁,他要时刻把控温度和火势,翻火、洒水、降温,整个过程需要3个小时以上,直至缸里传出娘酒翻滚沸腾的声音,揭开盖子,酒香扑鼻。趁热喝上一碗刚出炉的娘酒,顿觉全身暖洋洋的。

兴宁人喜欢在娘酒中投以中药红曲,这样的娘酒经过一段时间存放,色泽会从红赤透明渐渐变为深色,酒味更为醇厚。腊冬时候酿制品质更好,以冬至日为最佳,谓之“冬至酒”。

另外,客家娘酒又可用于制作客家美食“鸡炒酒”。娘酒的味道完美浸入鸡肉,香甜美味,后劲十足,常常让贪吃的人酩酊大醉。

赏灯谐音“响丁”,为求人丁兴旺从请灯到暖灯,花灯盛满美好祝愿

兴宁最具特色的赏灯节等活动,也是以围龙屋为中心进行的。

初一早上,各路舞狮舞龙的队伍走街串村,开始拜年,成员大部分是各村放寒假的中学生。队伍敲锣打鼓来到围龙屋前,乡邻早已准备好鞭炮和红包迎接。狮龙队伍进入祖堂内祭拜一周后,再绕围屋旁的水井一圈,最后回到正中大门前的禾坪上开始表演。一时间,爆竹声震天,一群群兜里塞满糖果、爆竹的孩子迅速占据前排位置,去逗弄舞狮的角色“沙婆”,“沙婆”戴着又大又滑稽的面具,很受孩子们喜爱。

初二是回娘家日。初五是客家人的“出年卦”,商铺在当天摆上香案开门迎客,爆竹声响彻大街小巷,这一天,乡下有“迎灶神”的风俗,热闹非凡。

从初八到十九,是兴宁地区最特别的“赏灯节”,热闹程度胜过传统元宵节。

在兴宁客家传统文化里,赏灯有双重意义,一是观赏花灯,二是庆祝添丁,在客家话中,“灯”同“丁”谐音,赏灯便有“响丁”的谐音和意义。以前凡是生了男孩的人家,赏灯时都会在围龙屋举办筵席,邀请亲友前来庆贺,亲友中添了丁的,都要在祠堂里吊一盏大花灯。吃过灯酒,就算正式加入宗族行列,将名字写入族谱。不过,以前的“上灯”是与女孩子无关的,这也是当时重男轻女最典型的表现。但今非昔比,一般来说,花灯上会粘贴代表男丁的白花,而现在也有专为女孩订制的花灯,花色为红花。

兴宁花灯是一种精致美观的造型艺术,集民间竹艺、编织、绘画、剪纸、书法、对联、诗词于一体,完全由手工制作。

这项古老的手工艺行业传承至今,兴宁则思桥一带的吴姓家族基本都是“花灯世家”。77岁的吴国华做了一辈子花灯,如今他的儿子继承父业,继续经营这门手艺;吴远新和吴远坤是两兄弟,除了花灯,他们也擅长手工制作狮和龙。

左页左为逗弄舞狮的沙婆,相当受孩童的欢迎;右上,天晋堂正月初十一赏灯节舞龙表演,右下,正月初九磐石围请花灯。右页上图,孩童在围龙屋前放鞭炮;下图,赏灯节时围龙屋祖堂狮队拜年。

还有龙田镇龙盘村的磐石围袁氏家族,春节和赏灯节前是他们生意最为火爆的时候。磐石围的花灯非常独特,以动感著称,花灯外层用丝线吊着状元、榜眼、探花等小纸人,丝线两端与灯笼内的马达相连,马达开动的时候带动丝线卷动,丝线上的小纸人就会随之上下移动。

每年添丁的人家,会提前在吴姓、袁氏家族等处订制花灯,然后算好日子过来迎请。这就是兴宁赏灯节的第一阶段:请灯。之后,还有上灯、赏灯、暖灯阶段,历时三五天至十多天,热闹盛况可见一斑。赏灯节的具体日期,每个家族和每个姓氏略有不同,都是根据各自祖先的习俗而定,同一个姓氏一般会在同一天过节。

从初六开始,添丁家族陆续开始请灯,各姓氏或各村组织人力,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前往存放花灯的店铺或村口,村里的舞龙、舞狮队一路助兴。当“请花灯”的队伍来到存放花灯的地方,族长或村里德高望重者会出来“祝赞”,说四句、六句或八句吉祥的祝福语,然后鞭炮齐鸣。

在鞭炮与锣鼓声中,两个新丁家庭代表,扛起崭新的花灯回村,一路所经之处,家家鞭炮齐鸣,其他添丁家庭也会抬着贴有红纸的小油灯跟在花灯后面。花灯到达祠堂后,有的会先摆放在堂屋内,等待赏灯节时再上灯;有的会直接在现场举行上灯仪式。仪式先由族长带头祭拜,行三叩九拜之礼,接着是添丁人家祷告天地和祖先。比较隆重的,还有“上谱”仪式,族长毕恭毕敬取出族谱,将新丁姓名、生辰以毛笔正楷写进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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