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阶玩家 古人游戏装备修养图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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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宗行乐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绢本设色(局部)

虽说“勤有功、戏无益”,古人对于游乐身心却另有看法,认为游乐并非少儿专有,也是君子修养之必要环节,游乐的器具与玩法应运而生,久之发展成一门艺术,有着儒家时代讲究技巧和规矩的游戏之“道”,博大精深。香港邦瀚斯(Bonhams)此前呈献《游于艺—中国游乐雅翫艺术》专题拍卖,精选五十余件古董艺术品,让藏家以至大众管窥一斑中国游乐艺术之妙趣,当中部分游戏早已失传,部分倒以类似形式流传至今。

酒后雅乐投壶

古人游戏,总离不开酒桌宴席,能在一席觥筹交错间畅饮而尽往往是最终目的,于是有了“投壶”活动,以助酒兴。投壶,始于公元前数百年之东周时期,一直是成年人酒席间之重要竞赛娱乐,其规则简单,要求宾客把无镞之箭投向不远处之靶壶,以投进者为胜,但不论输赢,最终都以干杯作结,从而融合席间欢乐气氛。投壶与现今源于美国之投杯球(Beer Pong)游戏有异曲同工之妙,唯投壶风行二千多年,流传有序,根基深厚,历朝衍生多变而丰富的艺术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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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左起)

明 铜童子胡人投壶,高55.3公分

此壶用铜精实,颇为沉重。其立体铸造加之錾刻地子,为典型明代中期以来流行风格。成化以降,百子图为宫廷流行纹样,或因成化帝幼年登极,与宠妃万氏所生长子夭折之后多年无子,祈求多子所致。

宋 青铜六方童子双贯 s耳投壶,高30.3公分

此壶铸造较为轻薄,青铜发色古穆,其整体形态有五代北宋气韵。其镂空壶门台座,常见于五代北宋时期铜质佛像底座,如杭州雷峰塔五代地宫出土之鎏金铜佛,壶身錾刻之花草纹亦有典型北宋风格。

十四/十五世纪 铜錾刻犀牛望月纹投壶,高42.1公分

明代犀牛形象常作独角牛身,壶身所饰海水崖山亦在明代中早期瓷器上颇常见。

明 局部鎏金螭龙饕餮纹投壶,高38.6公分

壶身所铸螭龙,头顶两块如意形腮须,颇有南宋遗韵。

宋/元 铜仿古窃曲纹双贯耳投壶,高44.4公分

此壶体型敦厚庄重,纹饰取法南宋仿古器物,尤以窃曲纹为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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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买入一些箭矢,亲身体会古时玩家的感受

——资深收藏家Harkins

此前邦瀚斯拍卖欣呈英国收藏家Brian Harkins(布萊恩·哈金斯)先生集腋成裘三十余年所得之35件铜投壶,跨越宋代至清代多朝,问鼎宋代以降中国青铜制作工艺之巅,是研究中古铜器之重要素材,其深意之通达,广度之流长,更是博物馆以至私人收藏中未有所及。

是何时开始对投壶感兴趣?Harkins回忆道:“犹记得柯玻瑰曾在1980年代写过多篇文章,并于1990年集结在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关于中国晚期铜器的出版当中,我看毕便对宋、金、元时期的铜器产生浓厚的兴趣。当时中国晚期铜器逐渐得到更多关注,例如罗森在为大英博物馆购入相关作品,又有好几个古董商和收藏家例如Ulrich Hausmann都在积极地采购这类铜器。尽管这类作品在市场上愈来愈普及,但仍然很大程度地被忽视,当时关于这类铜器的资讯寥寥无几,对于作品的断代更是众说纷纭,充满争议。博物馆虽有相关藏品,但也不积极地展出它们。 ”

Harkins人生中第一件投壶是在1983年买入,当时他居于爱丁堡。后来于1985年移居至伦敦,同类作品在当地较为常见,直至上世纪80年代末,布萊恩·哈金斯收藏的投壶已有一定规模。“最令我着迷的是每件投壶皆独一无二,形制千变万化,它们纯然为了游戏而制,不掺杂其他目的,始终如一。我甚至曾买入一些箭矢,并在箭头附加木球试着投入壶内,为的是亲身体会古时玩家的感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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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留意的是投壶与性事方面的关联

——作家柯玫瑰

学者Isabelle Lee于1993年刊登了一篇关于投壶的文章,对后世的影响和启发极深,这必需归功于Brian Harkins,因为当初就是Brian Harkins勾起了她对投壶的兴趣,才会使她深入研究及发表该文章(注一)。因此Brian今次所出售的投壶,想必是举足轻重,份量十足。

投壶不仅可观可赏,更是专为投壶游戏而设的器具。古时玩家会跪坐席上,以壶口或贯耳为目标,在一定距离外投出箭矢。这种游戏最初可能只是远古时士兵们消遣度日的活动,随心地将箭矢投入空酒壶中。后来士大夫阶层及百姓们亦热衷于此,制定各种规范及礼仪,使得投壶游戏比西方的飞镖有更高的文化地位(注二)。成书于公元前389年前的《左传》中记载,早在汉代以前(即公元前206年前),投壶已是贵族们酒宴上流行的助兴娱乐,其器具轻巧便利,无需弯弓长箭,适合主宾共乐,为射礼之变相(注三)。中国最早的投壶出土例子属西汉时期之物,该器并无贯耳,而奈良正仓院藏的一件唐代投壶则设有斜边贯耳一对,反映投壶在形制方面的变化,也是投壶游戏于八世纪时传入日本的佐证。后来投壶在宋代已演变至具备宽阔的双耳及长直颈,此制式一直流行至清代,其中一例可见于1323年由中国出发至日本的新安沉船(注四)。实际上若玩家无投壶,任何一件稳定厚重的长颈瓶也可以拿来进行游戏。元代之际,投壶的造型比例更为沉实稳重,其壶腹更矮而颈部更修长,贯耳亦与壶口齐平。

投壶后来盛极于明清两代,从皇室至民间上下无不沉醉其中。明中期刻书广泛流传,当中不乏专述投壶之书,例如汪禔(1490-1530)的《投壶仪节》,该书详实地介绍了十种投壶的新奇玩法,意在透过投壶游戏教导学生修身正己(注五)。各式各样的投壶随着该运动的流行而生,某些投壶甚至有多个壶口及贯耳,以配合花样多变的玩法。铜质投壶为之常见,但也有铁铸而成之例(注六)。随着投壶日益备受关注,相关藏品在世界各地博物馆及私人收藏中也逐渐得到重视(注七)。  因应不同客户的要求,每件投壶的装饰手法皆不尽相同,样式层出不穷,多以吉祥图案为主调。例如在壶身上作圆雕螭龙,缠绕壶颈,于Harkins的收藏及博物馆中也有相关示例(注八),至于瑞狮、八卦、八仙图案亦同样在投壶上常见。迄今我所接触的投壶尽管有共通的装饰元素,但每件都是独一无二,皆无重覆之作。器身整体的纹饰取自高古青铜器上的设计,例如呈方形折角回卷的雷纹及饕餮兽面纹,此类纹饰亦同样流行于宋元明清时期的仿古铜器。

于十六世纪之际,圆雕立体人物已是当时投壶上常有的造型设计。成书在十七世纪初期的《三才图会》图文并茂地介绍二十件精选的投壶,其中一件壶身塑造成锺馗立像,锺馗单足而立,头承三孔(注九),即为佳例,而Harkins的投壶藏品也毫不例外的有铸刻立体人物,部分作品更与道教相关。值得留意的是投壶与性事方面的关联,例如十七世纪艳情小说《金瓶梅》第二十七回讲述,主人翁西门庆与其妾潘金莲在玩投壶游戏,后来两人喝到酩酊大醉,西门庆乘著酒兴,仿效投壶游戏的玩法,将李子投入潘金莲两腿间的“肉壶”中(注十),将庄重的投壶游戏联想为房事中的情趣游戏,为鱼水之欢助兴,可谓创意大胆,玩味十足。

注一:Isabelle Lee,〈Touhu: Three Millenia of the Chinese Arrow Vase and the Game of Pitch-Pot〉,《Transactions of the Oriental Ceramic Society, 1991-1992》,第56期,伦敦(1993年),页13-27。该作者对Brian Harkins的致谢可见于第27页。

注二:Virginia Bower、Colin Mackenzie,〈Pitchpot: The Scholar’s Arrow-Throwing Game〉,《Asian Games: The Art of Conquest》,纽约:亚洲协会,2004年,页275-281。

注三:Richard C. Rudolph,〈The Antiquity of t’ou hu〉,《Antiquity》,第23卷,第96期(1950年12月),页175-178。

注四:《The Metal Crafts in Shinan Wreck》,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2007年,页89-93。

注五:Donatella Failla,《Food For The Ancestors, Flowers For The God》,热那亚:国立爱德华多·基欧索尼东方艺术博物馆,2019年,页240。

注六:一件铁铸的投壶可见于柯玫瑰,《Later Chinese Bronzes》,伦敦: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1990年,页48-49,图版39。

注七:Michel Maucuer,《Bronzes de la Chine impériale des Song aux Qing》,巴黎:赛努齐博物馆,2013年,页150-151,图版102、103。

注八:有数例可见于Donatella Failla,同前注,页240,图版11.1、11.2;及胡广俊,《Later Chinese Bronzes. The Saint Louis Art Museum and Robert E. Kresko Collectio》,圣路易斯:圣路易斯艺术博物馆,2008年,页36-41,图版5。

注九:胡广俊,同前注,页76。

注十:Isabelle Lee,同前注;Virginia Bower、Colin Mackenzie,同前注,页279。

我与士兵们玩耍,把箭投进一个铜罐里

——汤婷婷

《女勇士》,1977年

投壶历史悠久,然而其具体源流已不可考。学者考证在封建时代早期,贵族们可能借以此游戏行裂土分疆之事。《左传·昭公十二年》载:“晋侯以齐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壶。晋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中之,齐侯举矢曰,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亦中之。” 晋齐二国彼时剑拔弩张,齐国伯瑕与晋国穆子以投壶之游与席间进行政治角力,彼时晋国兵强马壮,齐国孱弱,伯瑕替齐君据理力争,此时投壶并非一般的宴饮游戏了。

西汉时《礼记》则将投壶赋予更多礼仪规范,将其变为贵族及士族宴饮时进行的游戏,礼仪与技巧并重。起初投壶之中会灌进一定数量之豆子,以免箭枝投入之后弹出,后来为了增加难度,以空瓶投之,矢极易弹出,弹出复投,如此往复,输赢取决于出入反复之次数。此技称为“骁壶”。历史上擅长“骁壶”之投手大有人在,诗歌讚咏亦多。投壶开始之前,主宾相互需推让:“主人请曰:‘某有枉矢哨壶,请以乐宾。’宾曰:‘子有旨酒嘉肴,某既赐矣,又重以乐,敢辞。’主人曰:‘枉矢哨壶,不足辞也,敢以请。’宾曰:‘某既赐矣,又重以乐,敢固辞。’主人曰:‘枉矢哨壶,不足辞也,敢固以请。’宾曰:‘某固辞不得命,敢不敬从?’宾再拜受,主人般还。”《礼记·投壶》

《礼记》所记为周代事,据范生研究,其成书之汉代,投壶却主要成为了一种娱乐,其中赋予的周礼已经式微。汉武帝时,投壶十分流行,出现了郭舍人等骁壶高手,投矢出入反复可达百馀次。《西京杂记》记载:“武帝时,郭舍人善投,以竹为矢,不用棘也。古之其投壶,取中而不求,故实小豆矢于中,恶矢而跃而出也。还,一矢百馀反,谓之为骁。言如博之掔枭于掌中,为骁。每为武帝投壶,辄杰金帛。”杜甫《能画》一诗中亦有:“能画毛延寿,投壶郭舍人”之句。晋唐之间,投壶不止局限于贵族士族,后宫黄门乃至豪族家眷亦兴此戏。《太平御览》卷七五三《工艺部》引《晋书》记载:“石崇有妓,善投壶,隔屏风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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