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麓的西夏王陵
作者: 萧烟6月23日,早上六点多钟醒来,阳光正好。妻女还要休息,时间迅迫,那就再次独自出发吧!早晨八点钟,我一个人打车前往西夏王陵,路程并不远,从火车站旁旅馆出发,乘坐“嘀嘀”车也就二十来元路费。
车行城郊直道,两边多为厂房,前方隐约可见到绵绵如屏的群山,雄浑粗砺,一派西北景象;一经跃入眼帘,就像有一支长调穿云破雾阵阵飘来,将人引导进了一个神仙意境;整座银川市,甚至整个宁夏平原,都得益于这座带有父性胸怀的山脉护佑,这就是贺兰山!司机说,山后方可能起风沙了,能见度不那么好,在这月份倒是少见,平时能见度还不错。大道就在一个部队大院门口折弯向左,在路右侧密集的道旁绿树后方,没多久就隐约有一两座高高的土堆一晃而过;凭印象,我确定那就是西夏王陵的陵塔。
王陵服务区却位于大道左侧,景区门票54元,包括免费参观博物馆和乘坐摆渡车。那就首先在博物馆里打个卡吧!一圈走下来,主要看到了几尊面相祥和的佛头,再就是一些散落的建筑构件和日常用具,石质的陶质的都有,没有再多记下些什么,可见该王陵在世人心目中有点模糊和散乱。乘坐摆渡车进入景区,还得穿过来时的南北向大道;大道另一侧紧邻贺兰山,正是举世闻名的“世界文化遗产”西夏王陵所在地。据说,其面积堪比十三陵,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帝王陵园之一。
拐进大门,车行东西中轴线,即刻有一座巨大的“马蜂窝”土堆跃入眼帘,孑然独立,唯我独尊,像一座金字塔耸立在贺兰山前方。这里目前断定为李元昊的泰陵,陵塔占据着王陵公园的中央位置,规模宏大,让人隐约可见一个割据政权的气象。

李元昊雄踞西北,西夏自他开始称帝,从此大宋王朝的西北多了一处重大边患,朝廷大伤脑筋,先后抽调了一批名臣名将镇守西北,如范仲淹、韩琦、狄青……李元昊以宁夏平原为根据地,积极开拓,西攻回鹘全面控制了河西走廊,向南经略祖兴之地的川西北,又控制了河湟谷地,实力大增。他称帝后采取了一系列彰显族群标识的政策,废除唐宋王朝先后赐予家族的李姓和赵姓,甚至废除了远祖北魏皇室流传下来的拓跋氏,而改姓为嵬名氏,这名字在历史上存在感超低。他们也强行推进了剃秃头、挂大耳环的民族习惯,让汉人大感怪异;在中原方块字基础上,他们创造了笔画繁覆、形态饱满、看似多须的西夏文;同时,他们也尽可能地简化了礼乐制度,适应游牧发展。李元昊定国号为大夏,确立年号,在兴庆府建都,仿照东京城营造宫殿,设文武百官……可是再怎么特立独行,还得以中原王朝的形制为蓝本,怎么样也脱不了旧窠,是年为北宋宝元元年,即公元1037年。
李元昊的西夏大军在宁夏平原和陕北五州纵横驰骋,带着扩张的雄心,给农耕民带来了连年兵燹之灾,西夏从此成为大宋西北边陲的梦魇。李元昊噬杀过度,对部属和亲人亦是如此,最终死于自己儿子李宁令哥之手,这就是一代枭雄的结局。最终,李元昊被安葬在这片溶解过祖父和父亲骨肉的贺兰山麓,后世皇室代代供奉,其庙号为景宗,陵墓为泰陵。
这时候,不知道是正在做考古发掘还是在维修加固,泰陵园区封闭,不得参观,只能听着司机介绍,远远地领略其高耸的雄姿。这应该是王陵公园中最大的陵塔,只能惊鸿一瞥了。
我们参观的目的地1号陵和2号陵,与3号陵相距三公里多。摆渡车到站,一组零散的土堆就呈现在视野里。2号陵拉起了红线隔离,能参观的只有1号陵。两座陵园挂角分布,号称“双陵”,分别为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和父亲李德明的陵园,这里真真切切呈现出一个少数民族政权的陵园规制。
西夏政权由居住在大宋西北边境的党项人建立。党项人为西羌的一支,最初活跃在川西北松州的崇山峻岭间,九寨沟当时也应该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李元昊的远祖本是五胡中北魏拓跋氏后裔,融入党项羌人后,发展为党项八部中最强大的一支,一直活跃在大唐王朝,历代首领与皇帝都有交集,也陆续有首领被赐以国姓。拓跋部党项人常受到吐蕃势力威胁,展开了漫长的迁徙,最初迁至陇山以东的庆州,后来活跃在陕北和河套平原一带。唐朝末年,拓跋思恭在征战“黄巢起义”过程中立功,再次被赐予李姓,其弟李思忠就是西夏王室的直系祖先,子孙都成了李姓人氏。

北宋初立,李思忠的后人李继迁不满族兄李继棒尽献世居之地,他率部出逃,导致部族的分裂。后来,李继迁借助辽国力量,逐渐恢复了夏、绥、银、宥、静等五州势力范围,被辽皇室封为夏王。因为地处西境,西夏国一名由此而来。此后,李继迁积极拓展实力,灵活应对,与宋国和辽国都有勾连,向两国都曾称臣,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并被宋皇室赐名赵保吉。李继迁在向西拓展时占据灵州,即今银川市灵武区,在此设置西平府,以此作为根据地,是西夏政权雄踞宁夏平原的肇始。
李继迁死后,儿子李德明一直采取“联辽睦宋”政策,长期向辽、宋两个朝廷称臣,达到稳定的铁三角钳制关系。他暗地里却在积极发展实力,西向吐蕃和回鹘连年相攻,发展到了河西走廊和河湟谷地。为了积极防御东面两个王朝的突袭,李德明迁都到了黄河以外的贺兰山麓怀远镇,改名兴州,这就是今天的银川市中心所在地。依山面河地理形胜,可守卫成果,开启了银川成为宁夏平原中心的历史。李德明留给儿子李元昊的是一份殷实家底,他因早逝而无缘消受,李元昊坐享其成,最终称帝,改兴州为兴庆府,开启了霸业宏图。就这样,李继迁和李德明分别被李元昊追封为太祖和太宗,葬于贺兰山东麓,陵墓分别称作裕陵和嘉陵,即王陵公园的一号陵和二号陵。
如今举目所见,陵区的遗存都是黄土,躺着的立着的建筑躯体尽为泥塑之身,就像女娲造人后的游戏之作,捣腾出来的尽是半成品。连绵如屏的贺兰山,在西侧烘托出深色背景,黄土就成了陵园的标准色。
走进裕陵,最先走近的是陵城的后门阙台,也能看到旁边的郭城角台,陵塔就在前方。很显然,当年祭陵应该是由南而北,我们这是逆向参观,踏过北郭闯入;这很容易让人造成困惑,好像对逝者也不尊重。景区参观得有个方向引导,停车点更应该设在南门之外。陵园的墙垣都在,外郭内外清晰可辨;内城前方还有月城,内外城之间也设有碑亭,陵塔前方有献殿。内城正中有一座高台,图片介绍说其功能待考;既然设在陵塔旁边,又在中轴线上,北方尊位,或者这就是在祭祀先祖时,同时祭祀苍天。毕竟,游牧地区地形简单粗砺,祭司与苍天需要有更多沟通,尤其裕陵主人是开辟西夏王朝的第一人。

若站在远处瞭望,苍天大地间这些土堆毫不起眼;走近来,所有的建筑遗存让人感觉到了规模和气势。尤其线条柔和的圆锥形陵塔,就像半截馒头耸立在地面,当然也像金字塔。公园中每一座陵塔底下面,都对应一个地宫,躺着一位西夏帝王,或者还有后妃作陪。仔细浏览,陵塔的筑造方式为数层土砖砌成一个平台,再加差不多高度的夯土,就这么一层一层均匀垒上去;那么,外包装肯定也需要同时砌筑,很可能是用烧制的青砖作为表层。如今,外包砖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躯干赤身裸体,丑陋不堪,却透着王朝气度。根据现场还原的图片得知,所有建筑当年都不是一堆堆坦露的黄土,都有精致包装,陵塔前方一般都连着一个享殿;陵塔遗体上的几排窟窿,都是当年支撑梁架的遗存。现场还有破碎的琉璃陶片,还有青砖,均为享殿和围墙上的构件,或为琉璃瓦,或为青砖墙,都精工细作;如今能看到的只有断壁残垣,图片的还原也只能是大致推测,但由此可以窥探到一个历史深处的王国风貌。
放眼裕陵,左右基本对称,陵城外还有石像生,拥有严格规制。但是,任凭当年如何风光,也禁不起时间的漫漶。1号陵塔与2号陵塔互相呼应,不乏交谈。这父子俩生前没有称帝,死后倍享尊荣,陵寝位置却在最南方,按方位似乎成了守陵者。不过贺兰山呈南北走向,各陵塔一字展开,每座陵塔都对应着贺兰山的一座山峰,地位对等,但是开国皇帝李元昊的泰陵还是占据了中央地位。当然,目前陵区中除了7号寿陵的主人确定为第五代夏仁宗李仁孝,其他陵墓主人并没有得到完全确认。
一个个西夏王,就在贺兰山东麓的黄土地里长眠,守望着生前的割据版图,已历近千年。如今通过百度地图,可清晰看到原野上撒落的一个个遗址。据统计,西夏王陵区共发现帝王陵9座,陪葬墓园200余座,大大小小的四方形陵园星罗密布。此外还有三座王陵不知所在,人们将目光对准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兴建的一处工程,因为占地宽阔,或者三个陵园连同众多陪葬坑均已被铲平;该工程的空白地带,似乎还能看到很多遗迹。
贺兰山绵长如屏,重重山峦高低错落,就像天地间奏响的一曲激情乐章;山上巨石耸峙,无声地罗列,看不到树木,光秃秃地杵在大地上。王陵区为贺兰山冲积带,夹杂着大量砾石,且因为海拔高,缺水缺土,草木稀疏,要掘出这么多的巨大陵墓,无疑是一个个浩大工程,不知要动用多大规模的人力物力,恐怕堪比埃及金字塔当年建造的盛况了。当年,西夏骑兵就驰聘在这样的土地上,展开游牧生活,在北宋时期与宋辽形成鼎立之势,到了南宋又与宋金构成“铁三角”关系。三国之间分分合合,打打杀杀;到都打不动了,还得坐下来和谈。都相安无事时,各自便得到了少有的发展机会。最终,夏金宋三个“冤家”都被蒙古铁骑一一收拾,历史最终进入大元王朝。西夏国因为更邻近蒙古势力范围,因而首当其冲,兴庆府最终遭到屠城,宫殿被毁,王陵也遭到大规模破坏,加上时间的侵蚀,只剩下了当今的遗址。
西夏王朝从太祖李继迁起,到末帝李睍共十二帝,如今只剩下九座陵墓存世,相关大型文化遗存约46处,以银川市为中心分布。在王陵公园,考古人员也在极力做着恢复工作,有些残墙看上去好像有一定形式的恢复。当然,怎么恢复,也恢复不了当年景观,人们只能在博物馆的藏品上展开想象。馆藏建筑构件明显带有色彩,巨大的鸱吻,鲜艳的陶三彩雕像,等等,说明当年的陵园也曾金碧辉煌,极力超脱黄土地的沉闷,营造了一个彩色世界。

肃穆绵长的贺兰山脉,见证了当年的金戈铁马。黄土地上的遗存,让人大致感受到了这片土地上一段恢宏的历史。而旅途中的我无比渺小,只是时光长河中一具劳碌之躯,还要叩访更多地方,不如尽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