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宇:到风雨中去,保持清醒,也保持期待
作者: 许言 王铁砣直到家里人开始问陈鸿宇要不要回去考公务员,陈鸿宇才下定决心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即便是在中学时期就DIY了一张专辑,陈鸿宇依旧觉得在音乐行业发展需要运气。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贸然去做音乐,并非一个稳妥、理性的选择。
那是陈鸿宇北漂的第五年。从2000多公里外的内蒙古额尔古纳来到北京,陈鸿宇做过一系列和音乐无关的工作,去咨询和培训公司都上过班,开过快餐店,但都不温不火。他当时租住的小屋在通州,不论离“江湖”,“麻雀瓦舍”还是当时的民谣圈,都显得十分遥远。
关掉快餐店后,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一个音乐众筹网站招募填词人共同创作,没想到这首共创的曲目一经推出,便勾起了人们的情感共鸣,在当时一举登上网易云音乐2016年度分享量最高单曲的榜单。
理想三旬,人生三旬。回首看来,这个唱《理想三旬》的人,站在理想和现实的路口,选择了一条更鲜为人知的路。这一路上,他保持清醒,也保持期待,期待更好的明天,期待更好的自己。
站在理想和现实的路口怎么选
“雨后有车驶来/驶过暮色苍白/旧铁皮往南开,恋人已不在/收听浓烟下的/诗歌电台……”
回首看来,这首在网易云音乐上评论已经超过10万条的民谣歌曲,无形之中切入了人们在面临理想与现实时的真实感受。陈鸿宇坦言,“其实那两年,我觉得我也在理想和现实中徘徊。”
这个外表总是一身白色衬衣,戴着圆框眼睛的年轻人,看起来天马行空,实际上却极具理性与执行力。“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喜欢的事(音乐)能是一个事儿,它只是你填业余爱好栏时要填进去的东西。”高中时期,他在一所重点中学里成功创办了一个乐队,但也从没想过要靠音乐维生而不去上大学,后来就读的大学也是和音乐毫不相干的新闻学专业。
耳机里播放着数次描绘的理想,却奔走于数次碰壁的现实,陈鸿宇一直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寻找一种连接二者的方式。毕业之后,他把音乐放在了爱好的位置,想要创造一番别的事业,先在现实中杀出一条血路,再去反哺理想。
从内蒙古来到北京之后,陈鸿宇去过管理咨询公司,为企业项目做方案;去过管理培训公司,跟着讲师去做培训,积累下了关于创业和管理的知识。尔后创业开过快餐店,与生活的油盐酱醋打过深厚的交道,但始终没有放下自己的爱好。在回锅肉盖饭只卖12块钱的2010年,他曾在自己的笔记本郑重地写下对未来的规划:“以后有钱了,我就雇几个人跟我组乐队,每人发4000块钱。”
直到实践之后,他发现“先挣钱,后谈理想”的日子更像一种伪命题。从快餐行业中走出来之后,在重重压力之下,他终于决定背水一战,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眼界不够?他就在豆瓣上搜索免费的同城活动,从电影放映到讲座交流,他都可以从通州坐车到海淀,即便往返加起来就要4个小时。演出看得太少?陈鸿宇一有机会就去livehouse,但他给自己定了一条规则:玩得再高兴,台上的腕儿再大,都没有赶最后一班地铁更重要——而他几乎没打破过。工作和音乐没关系?于是陈鸿宇就换了一份电台的工作,又过了一阵,横下心要做独立音乐人。

2013年,陈鸿宇背着全部家当,花了60天,途径16个省,搭了58辆车从漠河“坐”到了三亚。这次旅行的意义不在结果,而是过程。他和货车司机聊天,听这些鲜活的、来自三教九流的人们分享着自己如何遇劫,如何开车还债,又如何遇到车祸,躲过一劫。后来,陈鸿宇在歌曲《途中》唱道:你要爱荒野上的风声,胜过爱贫穷和思考。陈鸿宇并不信奉凭空等待而来的灵感,而更相信灵感来自实践。他相信,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永远比什么都不做,停在原地要好。
等到2016年第二次公路巡演时,经历了风雨的陈鸿宇已经变得更加自洽。那些安放了很久的梦想,终于“折腾”起来了——陈鸿宇和众乐纪的音乐人朋友决定进行全国搭车巡演。从戴着耳机听 MP3 里的音乐到成为别人耳机里的声音,再到站在不同的舞台上为更多的人唱起自己的作品,这趟旅程对陈鸿宇来说更像是一个纪念品,而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旅程中的点滴。巡演路上,陈鸿宇兴致勃勃地记录和分享了很多旅途中的见闻,并把这些珍贵的画面发布在个人主页上,讲述着自己和朋友们折腾的经过。也许是一段演出录像,或许是与后视镜中大车司机的合影,又或许只是一个陌生人的背影,与他平凡却精彩的故事。
不断从微小的事情做起,向更广大的世界拓展的做事逻辑,让他获得了如今耀眼的成绩。成为独立音乐人后,陈鸿宇通过持续地积累与创作,慢慢有了自己的演出,有了听他唱歌的乐迷。在那个兴趣社群逐渐崛起的时代,他在豆瓣和其他社交平台上结识了一批拥有相同热爱,彼此滋养的朋友们。2015年的第一天,他创立的厂牌“众乐纪”正式面世,随之而来的还有第一张音乐合辑《众乐纪壹·迷城行歌》众筹上线。随后一年他发布了第一张个人专辑《浓烟下的诗歌电台》,这张专辑获得了很多奖项,陈鸿宇接连被邀请参加音乐节、live演出,成为移动音乐时代最炙手可热的民谣歌手。
陈鸿宇说:“如果我做音乐没有取得成功,以我的性格,我现在也一定还在找,还在排除我不想要的东西。我相信蝴蝶效应,只要坚持,热爱的一定会出现。”
更好,是始终清醒地活
去年夏天,陈鸿宇成为了父亲,一个小生命闯入了他的生活。
拥有了孩子,就像是拥有了一种新生的奇遇,每天都是新鲜的。在与女儿相处的过程中,他发现,原来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爱,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是单纯的我爱你,你爱我。有时候,孩子闹着不要他抱、要阿姨抱的时候,他会感到失落;有时候,抱久了,孩子哭起来的时候,他也会感到疲倦、厌烦。两个生命体就这样对抗着,较劲儿着。
最终,还是他向孩子妥协。他形容,自己的情绪像是小溪流,而孩子的情绪像是大海,“小溪流总会‘哗’地一声,涌进大海,消失了,不见了。”第二天回味起来,总会因为自己产生那样的心绪感到奇怪,谁能抵抗大海的力量呢?
30岁之后,陈鸿宇少了很多撞击自己的机会,孩子的到来,带来了这种冲击,他感到珍贵。他觉得,不仅是孩子被大人哺育,孩子也在同时养育着大人。他和女儿相互滋养着,共同体验生命的丰富。
尽管女儿还只有1岁,但是他已经想象好了未来的生活,他想带着她去户外,划皮划艇,去搭车旅行,他们可以一起跑到烈日下,跑到生命的大暑之中,“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会和她重新冲入那些狂风暴雨中,那时候又何尝不是我自己再勇敢一次?”
他说,和孩子的相处就像一场游戏,每天都能带来很多可能性,孩子的变化是喜人的,今天会叫爸爸了,明天开始坐起来了,后天可以随着音乐舞动,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精彩,更聪明,更好地生长。
这种生长是具体的,实实在在的。
12年前,北漂青年陈鸿宇想象过什么是“更好”,那时候他希望在偌大的北京获得一席之地。他透过地下室的玻璃窗往外看,他想,那扇玻璃窗和写字楼玻璃幕墙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呢?什么时候他可以拥有一扇更大、更明亮的窗户呢?
12年过去了,他拥有了自己的家,拥有了更大、更明亮的窗户,曾经的“更好”已经实现,此时此刻,他对‘更好’又有了新的理解。他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不管不顾地冲进雨中,也不可能总是置身危险边缘,等待爆发。但是,他认为中年人也有保持清醒的方法,那是来自生活小小的对撞时刻。
他去户外,在湖边跳水,当他投入水中的那一刻,地心引力拽着他往下沉了两三秒,那种瞬间提醒着他,他真实地活着。

不久前,在一本心理学的书中,他看到一个说法,“有效生气、有效愤怒”。他确知这种本能带来的抗争、不服和愤怒,是有益的,是产生力量的源泉,是有效的。他每天都在期待有这样的时刻,人在平和之中,并不颓废,也不会躺平,反倒是始终保持清醒,保持强烈的情感,保持对存在的觉知。这是如今的陈鸿宇笃信的“更好”。
这么多年过去,陈鸿宇依旧会怀念十多年前的自己,那种闷热的暑气之中,内心并不安分的自己,他对一切好奇,对一切勇敢。但不管在何时,“更好”都是他不变的追求。
你觉得,年轻人如何能够活得更好?
“能做的就是不要着急”,陈鸿宇说,他经历过努力打拼却什么也没有得到的日子,但人总是要经历这些,痛苦也没有什么不好,先去感受生活吧,多走,多跑,多到风雨中去,保持清醒,也保持期待,或许在一个很普通,但炽热的午后,你会迎来一场暴雨,一个属于自己真正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