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叫小黑的流浪狗
作者: 赵浩言小黑是条吃百家饭长大的流浪狗,整日徘徊于校园中,每次见到我时都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是的,开学不到一周我便意识到,我好像被它赖上了。
初见它是一个夜晚,我苦寻某办公室而不得,焦躁地在校道上绕圈,直到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小尾巴”。我频频回首,时走时停,而它紧随我的步伐行止,清澄的双眸怯懦又勇敢。在不知第多少次对视后我败下阵来,蹲下身向它拍了拍手。
自那之后,小黑便总在相遇时兴高采烈地跟上我,而我也多了一项固定的行程:在闲惬时买下食物,同它席地而坐,边吃边“聊”。偶遇熟人问是与谁在一起,我便指指小黑,而后在对方困惑的眼神中笑起来。
“新朋友”有些粘人,到宿舍关门时也舍不得离去,我们便僵持在门前,直到宿管用铁锹猛击地面将它吓跑。我心疼地望着它仓皇逃窜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同宿管理论,却只换来了他的大笑。
小黑受惊的事件使我不得不反思自己随手的善举:现在的我能够保护它吗?有相关经历的友人告诉我,救助的尽头就是领养,你现在养不了,就不要再喂了。
可是,怎能不喂呢?
次日,我望着无端受惊却仍兴高采烈地奔向我的小黑,认命般叹了口气。
我为它筑起遮风避雨的小窝,又带它出校打了疫苗,它害怕却温驯的模样从此刻在我心中:那么小一只流浪狗,敢于走出熟悉的环境、面对冰冷的针头,不过是出于对我的信任。一念至此,我将尚因疫苗而恹恹的它抱上膝头,认真地望着它的眼睛。
“你想跟我一起住吗?”
在学校附近租房不贵,在生活费的基础上稍赚一些,便足够一人一狗俭省地生活。我幻想堪堪长大的自己能成为小黑的守护神,而小黑也变得分外乖顺,似乎同样在幻想有家可归。就在我们满心欢喜地以为心愿会实现时,我却因骨折而休学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致使我甚至无法同小黑告别。

休学期间我曾无数次想到小黑,祈祷它能过一种至少不那么颠沛流离的生活。重返校园已是一年之后,我终日逡巡,却再未找到它——直至一个雨夜。
那天,我因着急印材料而不得不冒雨出行。倾盆的夜雨中我费力抓紧伞柄,在混乱中同一个小身影对上视线。它站在雨里,眼睛和毛发都湿漉漉的,却霎时联通了时光彼端的整片温暖。“小黑!”我惊喜地喊它的名字。可即将靠近之际,另一条黑狗却闪电般蹿出,将小狗护在身后。它毅然立于雨幕中,对我愤怒地狂吠。
一道转瞬即逝的车灯将这隅照亮,也令我看清了它的真容:它长大了,后脚跛了一只,鼻梁上多了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但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它——正咆哮着同我对峙的这只才是我的小黑。我痛心地望着它不知何时添的伤,望着它此刻因寒冷和愤怒而不停颤抖的身躯,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了这一年的时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认养又遗弃,给予希望又不辞而别。
无力同它对望更久,我转身离去,在罪无可恕的当下,至少不愿再成为它假想中的加害者。视线漫上泪意,我无可奈何地想到了那些未曾对小黑说出的话。
其实当你摇着尾巴向我跑来,用毛茸茸的小脸蹭我的手的时候,才是那时的我最快乐的时候。是你帮我纾解了年轻的乡愁,让我在初识乾坤大的年纪,无比确切地感到了“被需要”。初见的那个夜晚,路人只见一个穿着迷彩服的新生在拥抱一条流浪狗,却无人知晓,是那条流浪狗在拥抱那个新生。
可是对不起,终究没能给你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