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西》:一部真正属于当代的女性喜剧

作者: 刘鑫宇

《好东西》:一部真正属于当代的女性喜剧0

电影《好东西》由邵艺辉编剧、执导,宋佳、钟楚曦、章宇、赵又廷等一众演员主演,在 2024 年的影坛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豆瓣开分9.1,有网友称其为年度佳作。

这部影片作为《爱情神话》的姐妹篇,继承了导演邵艺辉的风格,通过紧凑且富有深意的对话,巧妙地探讨了性别认同和情感纽带等社会话题。

与《爱情神话》相比,《好东西》展现了邵艺辉在女性意识和创作身份上的成熟。影片不再以男性角色“老白”为中心,而是直接聚焦于女性,讲述她们的故事。影片围绕三位不同年龄的上海“沪漂”女性,描绘了她们在都市生活中相互扶持、共同成长的点点滴滴。

对于女性观众而言,《好东西》是一次愉悦的观影体验。它不仅为女性观众提供了共鸣,还与当代女性生活同步,更是中国电影界的新鲜血液。它借鉴了“小妞电影”的形式,并加以女性主义的创新,打造出一部真正属于当代的女性喜剧。

醒来的女性,雄竞的男性

片中两大一小三位女主,无一例外,都是“醒来的女性”。两个大的,一刚一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困境和伤痕需要处理,但她们从未放弃自我,去过一种依附于他人的生活。

宋佳饰演的单亲妈妈王铁梅,是这几年的影视作品中常见的独立女性形象。一出场,三言两语,王铁梅就把宣称要“为爱结扎”的前夫哥怼得哑口无言。

事业上,王铁梅写过极具影响力的调查报道,刚刚入职一家名为“好东西”的自媒体公司,担任主编;生活中,她既当爹又当妈,独自带娃、搬家、通马桶、换空调滤网,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邻居小叶则是一个选择成为“恋爱脑”的独立乐队主唱。她就像银幕外许多顺直女的代表,忍不住为爱情牵肠挂肚,但也会为了维持自尊而强装洒脱。约会对象胡医生说自己Not into LTR(无法进入长期关系),小叶便谎称自己早已结婚生子。

受原生家庭影响,小叶的内心十分缺爱。按现在流行的心理诊断术语来说,她绝对是“讨好型人格”,一句夸赞便能让她十倍以报,“快乐倒贴”。但即便受伤,她也从不否认对爱的渴望.毕竟,就像她所说,“男人还是很好玩的”。

还有铁梅的女儿王茉莉,更多时候,大家都直接叫她“小孩”——实际上,直到现在,邵艺辉的妈妈也是这么喊邵艺辉的。“茉莉”听起来太过女性化,“小孩”不偏不倚,刚刚好。她展现了一个没有受过传统性别规训、“正直勇敢、有阅读量”的孩子会成长为什么样子;她还拥有超乎9岁小孩的智慧,总能犀利地指出成人世界的不合理之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从胎教时就接受了波伏娃和上野千鹤子的洗礼。

当然,《好东西》里并不缺失男性角色。但无论是章宇饰演的“奶狗”小马、赵又廷饰演的“软饭男”前夫,还是任彬饰演的“渣男”胡医生,都不过起到某种“工具人”般的作用。他们既没有推动女性人物成长,也不是她们觉醒的诱因,仅仅是“课间十分钟”的娱乐项目——这一点,从电影海报中就可以发现。

《爱情神话》海报中,几位主角围坐在桌旁,老白和李小姐位居正中。邵艺辉说过,老白是她理想中的男性的投射。试想,现实中有一个有钱有闲、会做家务,甚至还会道歉的男性,绝对大受欢迎。也因此,邵艺辉必须让老白中年发福、穿Polo衫,才能让人物更加可信。这些细节就和李小姐、格洛瑞亚、蓓蓓的潇洒叛逆、游刃有余一样,终究是为老白锦上添花。

男性角色成为镶边,三位女主则占据了海报的绝对C位:中间是打扮成凡·高的小孩,右边是扮演成美国大法官金斯伯格的铁梅,左边是扮演成墨西哥画家弗里达·卡罗的小叶。金斯伯格和弗里达都是享誉全球的女性主义精神领袖,她们的抗争经验和精神,也巧妙呼应了铁梅、小叶的个性与人生。

对女性主义有所了解的观众,会在发现这些“彩蛋”时会心一笑——从不断被提及的上野千鹤子金句,到直播间里卖的大热女性主义书籍《看不见的女性》和《她们不是唠叨,只是受够了》,再到铁梅T恤上印着的“Yes, I’m a feminist(是的,我是女权主义者)”和“I Dissent(我反对)”。

这不意味着《好东西》的女性表达是悬浮、说教的,恰恰相反,它是如此具体,融入主角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是我们当下生活最理想化的面貌。

进化形态的“小妞”电影

“小妞电影”一词源自英语俚语“Chick Flick”,指的是以年轻女性为主角,结合爱情与喜剧元素的电影类型。尽管“chick”一词原本带有贬义,但现代女性主义者却赋予了它新的含义,强调了女性的特质和需求。

1961年,奥黛丽·赫本主演的《蒂凡尼的早餐》标志着好莱坞“小妞电影”类型的诞生。90年代,由茱莉亚·罗伯茨和梅格·瑞恩主演的《诺丁山》《电子情书》《西雅图夜未眠》将这一类型推向高潮。进入千禧年,《律政俏佳人》《穿普拉达的女王》等影片的流行,使得“小妞电影”逐渐衰落。2009年,章子怡主演的《非常完美》开启了中国“小妞电影”的序幕。

然而,近年来,国产“小妞电影”也面临着与好莱坞相似的问题。它们往往以“年轻傻白甜”或“大龄剩女”为典型,简化和刻板化都市女性形象,忽视了女性真实面临的困境。正如电影学者帕特里夏·艾伦斯所言,“小妞电影”助长了女性的“父权无意识”。

但观众对“小妞电影”的需求并未消失。这类电影的本质是用幽默的方式呈现现代女性的小问题。这些问题虽不宏大,却能精准地反映都市女性的生活状态,具有普遍的文化意义和传播价值。

简而言之,生活充满压力,都市青年们需要“新小妞电影”,就像姐妹间的茶话会,需要足够有趣和犀利,才能吸引人。

《好东西》之所以受到好评,是因为它全面升级了“小妞电影”,满足了女性观众对银幕形象的自我认同需求,同时摒弃了“小妞电影”的父权文化,开启了新的2.0时代。

解构爱情神话

在传统“小妞电影”中,浪漫爱情是主要情节,女性角色的成长往往与男性紧密相关,需要男性的帮助或认可才能实现。

但在《好东西》中,爱情不再是神话,不再是故事的终点,而是女性个人成长过程中的一个环节,是生活的调味品。

这种处理方式更符合当代年轻人的生活观,颠覆了长久以来的爱情传奇。更重要的是,影片中的女性角色只有在女性联盟中才能找到真正的身份认同。

《好东西》的三位女主角展现了不同的成长困惑,但她们共同建立了一个超越血缘的“母系”大家庭。男性角色如前夫、小马等,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引导者,而是退居二线的参与者。他们不会破坏女性之间的联系,而是作为独立的个体相互成就。

在这个新的家庭体系中,三位女主角互为母亲,互为伴侣,相互支持,共同抵御成长路上的风雨。正如萨拉·艾哈迈德所说,“女性主义关乎我们如何相互扶持”,“它可能是一条脆弱的绳索,在恶劣的环境中被磨损,但它足以支撑你,帮助你在破碎的经历中生存下来。”

电影接近尾声时,小孩第一次登台打鼓,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当音乐的观众。而小孩真正的兴趣在于写作。铁梅问小孩,为什么要写《我不再幻想》这篇作文、为什么不能写点乐观的故事?小孩回答道:“正是因为我们足够乐观自信,才能直面悲剧。”

这句话出自铁梅生小孩那年写的一篇报道,甚至她自己都忘记了。我们不清楚小马是不是真如自己所号称的那样读过铁梅的所有文章,但可以确定的是,小孩用心读了,还悄悄把母亲当作榜样。而她,将带着这种乐观和自信,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游戏规则。

来源:豆瓣 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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