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色精灵相逢

初遇黑色精灵

明媚的5月，山河丰盈，暖风微熏，感觉一切都是美好的。

经过一夜的舟车劳顿，我终于在2023年5月10日清晨到达了位于四川省广元市的科学志愿者接驳站。坐上接驳车后，困意未消的我不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等到被叫醒时，已经到达了我们此次活动的驻扎地——甘肃省文县李子坝村。

李子坝村位于大熊猫国家公园白水江片区的最南端，处于甘川两省分界梁——摩天岭的南部，这里青山绿水环绕，生物多样性丰富。

当天下午，在严谨又轻松的Clean Parks公民科学家计划培训中，我认识了来自天南地北的科学志愿者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以下简称“山水”）的工作人员。我们被分成了几个组，大家来自各行各业，各有所长，都做好了调查准备，跃跃欲试。对于这项马上就要开展的、有意义的科考工作，我内心既紧张又期待。

文县瑶螈是我们此次的调查对象，上次对它的调查还是十几年前。

文县瑶螈成体多以陆栖为主，喜阴畏光，昼伏夜出，因此当晚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展开了调查。山村的夜寂静而又神秘，这个季节，只能听到溪水的叮咚作响，偶尔会有一声鸟叫响彻山谷。我们此行的向导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身材健硕，行动敏捷。夜间进行野外调查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不过好在有一位靠谱的向导带领，我们此行容易了不少。最终，我们在一间屋子前的小水坑里发现两条文县瑶螈，于是我想当然地认为，寻找文县瑶螈似乎没我想象中那般困难。

文县瑶螈因发现地而得名，是我国特有的珍稀野生动物，也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它们的分布范围很小，且面临栖息地破碎化的问题，因此关于它们的发现和报道都很少。

调查中的不安

第二天清晨，我在溪水声和鸟鸣声中醒来。和城市的忙忙碌碌、每天早上只能听到闹钟和街道繁杂的声音相比，这是多么惬意。

在这样的山村里，淳朴的村民对我们这一行人充满好奇，但也能看出他们的观望和防备。了解了我们的来路之后，他们才放心说出已掌握的有关文县瑶螈的信息。

根据这些信息我们走村访寨后得知，当地为了保护自然，对产业结构进行了调整，大大小小的茶园取代了之前的农田。这些茶园使村民有了新的收入来源，较之以前，他们的收入增加了不少，生活更加富裕。村民不再像以前一样需要上山砍柴，活动范围就相应减少了，这也使得近几年发现文县瑶螈的人少之又少，少数见过文县瑶螈的人也是好几年前见过。这些信息让我们感到一丝不安。

大熊猫国家公园白水江片区（部分），该片区有大熊猫、川金丝猴、黑熊、毛冠鹿、珙桐、红豆杉、连香树等多种国家级保护动植物。

在山水专业团队的指导和当地保护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现有的一些文县瑶螈栖息地调查变得相对简单，我们组一上午就轻松地完成了调查工作。于是，我们组决定下午前往更远、更难前往的一处文县瑶螈生境看看。文县瑶螈昼伏夜出，这个时节刚好也是它们的繁殖季节，因此个体比较活跃，我们期望此行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中午的山林没有城市里那般炎热，上山的路树荫掩映，时不时吹来的凉风让我们疲惫的脚步变得轻盈了许多。走了一个多小时的上山路，我们终于到达了村民提供的文县瑶螈曾出现过的地方。这是一处接近山顶的茶园，茶园中央此前应该是一片水洼，可眼前的这片地却杂草丛生，水洼也干涸了，和上山前我们对此的想象天差地别。

不过，我们并没有放弃，依旧按照调查流程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看看能不能发现文县瑶螈生活的痕迹或它们的卵。结果，半天的查找没有一点收获，各种喜欢阴暗潮湿的昆虫倒是发现了不少，我们也一一做好了记录。这下子，原以为很容易的事情变得困难起来，我们不免担心文县瑶螈的近况。

我们回到山脚时已接近天黑，匆匆吃完晚饭后便开始了夜间调查。在去往目的地期间，我们在一处居民聚集区附近的路上发现一只文县瑶螈，并进行了生境和个体测量记录。等到记录结束已到了凌晨，返程的汽车行驶在村乡公路上，被淹没在万般寂静之中，我抬头望望星空，一股担忧涌上心头。其实，当天白天，我们就在路上发现了一只文县瑶螈，遗憾的是，它已经被来往的车辆压扁了，我们赶紧在周围寻找水源，结果在附近的下水道发现了另外两只。至于为什么那只文县瑶螈会爬到路面上，答案不得而知，可能是此处的水源被污染，它正在“逃”往别处，也可能正是为了寻找水源而从其他地方来到此处。

倔强后的希望

次日，我被门外的聊天声惊醒——其他几个组正在聊昨天的“战果”，他们发现了不少文县瑶螈的新生境。只有我们组暂时还一无所获。虽然他们的对话让我倍感压力，但更多的是带给我信心，让我坚信，文县瑶螈并没有变少！

我推开门，就有人骄傲地冲过来给我展示相片。看着相片里的文县瑶螈，我开心极了。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我也看出我们的组长永睿——山水的负责人之一，生出务必要找出新生境的决心。我们和保护区向导一起研究地图，急切思索每一个可能是文县瑶螈新生境的地方。其实这两天，我们已经无数次上山过河，半夜都还跟向导要求再多去一个地方，奈何我们搜寻的区域在之前就是没发现并备案过文县瑶螈的生境。一顿研究过后，我们终于还是选出了几个目的地，那就出发呗。

当天我特意多吃了一点午饭，因为这次的路更难走。一路上遇到的蚂蟥、毒蛇、荆棘都吓不走我，越是困难，我就觉得希望越大。调查完倒数第二个地点时，我们仍一无所获。当组长心灰意冷，准备直接带领大家去最后一个地点时，不知怎的，一股强烈的感觉告诉我，文县瑶螈就在这里，于是我强烈要求再找找。

成功有时候就是需要多坚持一下。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轻轻用手一点一点扒开腐败潮湿的树叶……突然，只见文县瑶螈的卵就静悄悄躺在那里，晶莹剔透，充满了生命力。我激动地大喊：“快快快！找到了，快来！”看到组员们激动地跑过来，我真的很感激我最后倔强的坚持。组长一边提醒大家注意脚下别踩到卵，一边脱下背包拿仪器。在白天，文县瑶螈是不会出来的，但是有卵就说明它们生活在这里。我们驾轻就熟地测量完所需数据，然后满足地离开了。

最后一个地点没有收获。但是，相比之前的调查，我们此次找到了之前未曾记录的文县瑶螈新的生境点。生物多样性赋予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以更多样的面貌。希望未来文县瑶螈出现的身影越来越多。

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走过了五次生物大灭绝，而现在正处在第六次大灭绝危机中。我们作为这个世纪、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生物，是继续保持冷漠，还是拿出一点保护自然的热情？文县瑶螈的需求其实很小，它们只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小水洼，只需要一处不被过度乱砍滥伐的生境。它们生来就已经在这个星球了，别无去处，只能在这里不断躲避、迁徙，找寻一处栖身之所。在我们向这个星球索取资源的同时，能不能留给它们一点生存空间？这个星球不止属于我们，也属于它们。

文县瑶螈 

文县瑶螈属两栖纲有尾目蝾螈科，与同属两栖纲有尾目的中国大鲵（俗称“娃娃鱼”）长得很像，因此被俗称为“山娃娃鱼”。不过，文县瑶螈要比体长能超过1米的中国大鲵“迷你”许多，它的成体比一个成人手掌还小。

文县瑶螈头部扁平（幼体有3对羽状外鳃）、躯干浑圆、尾部侧扁，体尾背面黑褐色，体腹面浅黑褐色，指趾腹面和尾部腹面浅橘色，就像一个戴着“橘色指套”的黑色精灵。

有尾目动物 

现生的两栖动物可分为三大类：无尾目，又称“蛙形目”，它们的成年个体没有尾巴，并因此得名；有尾目，又称“蝾螈目”，包括大鲵、蝾螈等；无足目，又称“蚓螈目”，它们大都过着地下穴居的生活。

有尾目动物没有鳞片或尖锐的爪子。它们有发展完全的前肢和后肢，大小基本一致，但四肢细弱，少数种类仅有前肢（如鳗螈）。有尾目作为两栖动物的重要一支，是最早登陆的脊椎动物，其起源可追溯到泥盆纪晚期（距今约3亿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