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作者: 朱芷璇

本文是一篇软科幻悲剧小说,背景设定在未来,讲述了Echo星球与人类之间的友谊故事。Echo星球具有独立意识,是独立的生命个体,这个独特的设计起源于某天晚上我的冥想活动。在一片静谧中,我的脑海里构建起世界的形状,游走的分子、亘古的鲸鸣,世界变得鲜活而多面。我不禁思考一件事,有生命的究竟是我们,还是地球?在这种思考中,我创作出了一个拥有独立思维的星球。我认为生命是一场波的回弹,于是我将这个星球取名为“Echo(回响)”(这一点也在故事里有所体现,Echo生命的影响在开头以与主角相交为起点,在其他同样具有生命的星球的交流中收束)。随即我又想到,倘使它活着,人类世界是否能兼容它?就像《三体》里的“黑暗森林法则”,它对人类而言,是超出维度的威胁,还是可以共存的生命体?所以我又设计出了两派人物,即喜爱Echo星球的主角伽琳、安那拉一派,与忌惮Echo星球的星际联盟、霍尔蒙一派。我不断地将思维撕裂,我将它创造,又将它毁灭。就这样,这个故事诞生了。

云雨倾塌,漫了一整片泥路。我远远地望见安那拉举着伞,往我这缓缓地走来,她朱红色的肌肤即便是在滂沱的雨雾中也显得格外扎眼。

我倒也不急,拉了拉雨衣连帽的帽檐,把头上的雨水摇落下去。

“伽琳姐。”安那拉由远及近,向我打了个招呼。

我指了指她手里的资料袋,问:“怎么样?”

“取了样分析,依然找不到生命痕迹。”安那拉摇了摇头,把资料袋抛到我怀里,“真是奇怪,明明有孕育生命的绝佳环境……”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个被命名为“Echo”的星球本应当被判定为“死星”,但星际联盟星域探索部的同事说,Echo发出了文明的信号。

没有生命存在过的文明何来语言信号?星域探索部猜测是有其他星球文明到访过Echo,并发射了宇宙信号,且其语言并不属于星际联盟现有记录的任何一个星球文明——但探索小队并没有在Echo扫描出生命痕迹。也就是说,要么到访过Echo的陌生星球文明有比当前星际联盟更高的科技水平,要么Echo存在着仍未被观测到的生命文明。

星域探索部在此停留了三十五个星时(一星时约莫是地球上的五个小时),却一无所获,最终将捕获的文明信号交给我们星际语言部。

作为敬职敬业的部长,我带着安那拉到Echo进行语言破译,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Echo文明的线索。不过,我们在这里探访十三个星时了,果实的篮子里却仍旧空空如也。

Echo是个绝妙的星球,它像地球一样,有白天、黑夜,有水、空气、重力,倘若有生命在此存活过的话,一定不会被自然灭绝。 星际联盟也不是没有动过将Echo编入移民星列的想法,但由于担忧Echo的旧文明线索会因此破坏,便先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过九百一十二个星时,这个美丽的星球就要被交予开发商建设了。”我一只手抱住资料袋,另一只手伸出去,接住从天而降的纤细的雨丝。这些雨丝太绵软,在我手上汇不成一汪泉。

安那拉学着我,将手伸出去。我笑着说:“或许这里的种族很微小,藏在雨里也说不定。”她闻言,竟然真的沉思起来。

“或许可以一试。”安那拉说。她是个实干家,马上把伞递给我,从夸克包里取出了采析袋。安那拉把雨水装进袋里,随后将采析袋封上;几秒后,采析袋银色的包装上便显现出了七色交叉波纹。

安那拉解读道:“无显著生命特征。”

我对这事并不意外,目光又转向一片灰蒙的天。毫无进展的工作令我有些心烦,我抿了抿唇,思考我们究竟是漏了什么细节。

安那拉显然也有些颓丧:“现在好了,星际又多一个未解之谜。”

带着些许凉意的风穿过了细雨,将雨水扫落在安那拉的肩上。安那拉伸手,想要把雨滴拍去,雨滴却攀上了她的指尖,包拢住朱红的肌肤。

“喂、喂,伽琳姐!”安那拉惊呼一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我睨了停留在安那拉手指关节的雨滴一眼,蹙着眉头:“反重力?”

安那拉沉静下来,将手在眼前晃呀晃,雨滴始终那样抱着手指,不肯掉下去。

我把安那拉扳过来,伸手从夸克包中拿出新的采析袋。安那拉会意,把那滴雨放进了采析袋。几秒后,包装上再次显现出了七色交叉波纹。

“也许只是一种巧合?”安那拉有些小小的失望,“可能只是Echo的雨水本身不够光滑吧。”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安那拉打开夸克包,要把采析袋放进去,还在不住下落的雨水却优先泼进了夸克包。“喂!”安那拉叫喊起来,连忙把手伸进去,“太狡猾了吧!”

我帮她托住夸克包底,安那拉优先掏出了怕水的东西。“怎么样?”我盯着她手上的物品,问。

“咦?”她举起物品,有些犹豫。

“坏了吗?”我再次问。

“不是,但是……”安那拉不确定地说,“一点儿都没湿。”

我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再次说:“其他东西也先拿出来吧。”安那拉点了点头,把空闲的那只手放进去,却很明显地怔住了。我偏头看着她,带着些询问的意味。安那拉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我看她掌心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汪水——是方才趁虚而入的雨。

毕力给我递上了一杯拿铁,我满足地眯起眼睛。作为飞行舱特装的仿生管家,毕力记住了我每天一杯拿铁的习惯。

“所以啊伽琳姐,这家伙到底是有生命还是没生命啊。”安那拉坐在沙发上还捧着那汪雨水。

“毕力给我的化验结果确实表明这个东西不能算是生命。”我啜了一口拿铁,“不过也不能算是‘史莱姆’吧?”

“史莱姆”蹭了蹭安那拉的手腕。

“它就像宠物一样,怎么会不是生命啊。”安那拉郁闷地说。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Echo的生命公式不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内。”我把空了的咖啡杯还给毕力,“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确认它是生命的证明,不单单是‘会动’这么简单。”

安那拉坐直了身子,严肃起来,这是她惯有的对学术任务的尊重:“怎么证明?”

“你觉得一个生命应该具备的基础特征是什么?”

“新陈代谢?”

我摇摇头:“新陈代谢是我们认知范围内的生命公式,既然要超脱我们的认知,那便是一个不同于‘新陈代谢’的生命特征。”

“我们原来对生命的认证条件,仅仅是兴奋性和新陈代谢——这是一个年轻学生都知道的事。”安那拉捧起“史莱姆”,很认真地说,“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们可以假定它是有‘兴奋性’的,对吧伽琳姐?”

我看着她。

安那拉思考了一下,说:“现在,我们可以刨除‘新陈代谢’,转而用新的佐证完成这个公式。”

“那么你觉得,应该往什么方向证明?”我问。

安那拉蹙眉:“它会动,有兴奋性,会不会只是最初始的生命形态?”

“你觉得它需要时间去演化成真正的生命?”

“不对,不对。”安那拉叹了一口气,“我想不明白了,伽琳姐。”

“那么我们先不证明其他方向,我们先从‘兴奋性’入手。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只是假定它有兴奋性而已。”我说,“但有一点要注意,Echo生命的兴奋性或许需要暂时和新陈代谢告别,我们先做一段刺激实验。”

“怎么说?”安那拉眼神亮了亮。

“Echo是因为发出了文明信号,才被我们所找到的。如果要做刺激实验,不妨也从语言方面入手。而你知道,雨水的话不可能会说话,也不会打什么手势,不如从基础的图像语言入手。”我抬起食指,在空中画了一条波浪线,“你还记得吗,你刚入部的时候,就是从图像语言解析工作开始的。想要证明它是具有学习能力、可受条件刺激的生命,那最好教会它用基础的图像语言表达。”

安那拉想了想,说:“我试试吧。”

“祝你成功,我的安那拉小老师。”我笑起来。

安那拉对教学兴致勃勃,我放心地去睡了午觉。左右有毕力看着她们,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毕力也会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午觉睡醒后,我照例去简单洗漱了一番,安那拉还坐在原处,“史莱姆”扭成好几条线,把安那拉逗得“咯咯”笑。

“大功告成?”我惊讶地挑了挑眉。

“大功告成。”安那拉得意地说,“我还额外教了它书写文字,不过它扭着线条回应我说‘知道了’。真不知道这小家伙能知道什么,这就好像‘二通三维’。”

我向毕力要了录影,这是很重要的证明材料。毕力说:“伽琳长官,实验品的确具备学习能力。”

我感到一些意外,但这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去搜集更多材料。更何况,就算证明“史莱姆”是生命,那发出文明信号的又是什么?那一定得是比“史莱姆”更高级的生命,并且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语言能力,甚至是有科技基础。

如若是这样,那也太可怕了——被星际联盟翻了一个天都无法找到的文明,该是有多强的隐藏能力啊,这或许要比星际联盟还厉害。而这样的文明为什么要躲我们呢?要么就是被覆灭了——那覆灭它们的力量该有多强,必然能够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再覆灭我们;要么就是不能被我们发现,那么这样是为什么?有什么苦衷?它们引我们前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伽琳姐,伽琳姐?”安那拉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安那拉抱着“史莱姆”问。

“再去Echo收集一下材料,然后去找一片大平地,我想找方法,和Echo上的生命进行交流。”我说。

安那拉点点头,给毕力下了指令,毕力马上为我们备好了探索道具。

我打开飞行舱的开关,迈了出去。天已经晴了,雨后的Echo充斥着清新的空气,我竟然享受起午后特有的倦怠。

“伽琳姐……”安那拉戳了戳我的肩膀。

我转头看向她,她指了指天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我心中警铃大作,慢慢抬起头,天上的彩虹色条交缠,就好像……图像语言。

我和安那拉震惊地对视了一眼,“史莱姆”从她手上滑落,落在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那拉教给“史莱姆”的语言,被天上的彩虹如数收悉,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个星球文明不存在生命体,也就是说,所有传达出来的语言,都由星球本身形成。

星球,具有生命了。

Echo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它确实是独立的生命个体,它太聪明了,将我们所教的一切语言表达融会贯通。我好像忽然能理解它为什么会发出文明信号。也许曾经有信号经过它的身边,被它捕获复制,于是它也学会了,并且用自己的手段表露出来,让我们找到了它。

Echo发现能和我们交流后,十分兴奋。它积极向我们学习了我们的语言文字,而不再是晦涩难懂的色波语言。安那拉起初还对Echo的兴奋有些不解,我们躺在大地上,仰望着天空,我说:“孤独者发现自己有朋友,当然会感到兴奋。”

Echo问,孤独是什么?

安那拉摇头晃脑地说:“孤独就是你不愿意只和自己说话,却又只能和自己说话。”

Echo又问,那朋友是什么?

“愿意和你说话的人。”安那拉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安那拉,伽琳,Echo——Echo在天空中拼凑出这几个姓名符号,又写下:朋友。

Echo其他什么话也没说,我却看向安那拉,安那拉也看着我,我们都看见彼此眼中的微红。

“伽琳姐……”安那拉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

“我只是困了,打了个哈欠。”我把头撇向另一边,屁股往她那儿一朝,动也不肯动地僵直在那儿。只有Echo知道,我的眼泪钻进了它的土地上,它听见了我一声长长的叹息。

安那拉小声嘀咕:“伽琳姐,你别这样。”

我抬起手,假装发困地揉了揉眼睛,拂去眼角的泪花,转头看向安那拉:“你个小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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