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柳青访问苏联

作者: 邢小利

1951年10月22日至12月23日,柳青参加中国作家访问团出访苏联,历时两个月。

这是柳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国。

这一年9月底,柳青接到通知,让他参加中国作家访苏代表团访问苏联。这个代表团是中华全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应苏联作家协会的邀请组建的。代表团由诗人、翻译家、文艺理论家冯雪峰任团长,翻译家曹靖华和作家陈荒煤任副团长,评论家陈企霞任秘书长,成员是:柳青、魏巍、李季、康濯、马加、孙犁、菡子、胡可、陈登科、徐光耀、王希坚(代表团访苏文集《我们访问了苏联》编者序中对代表团成员排序),作家胡可兼任代表团秘书,翻译为田森,共16人。可以看出,这个代表团的成员,皆是从旧时代过来的新中国新作家中的佼佼者。

访问苏联前夕,代表团提前半个月集中在一家酒店住,需要学习和强调一些要求。柳青当时住在团中央,写完长篇小说《铜墙铁壁》不久,负责《中国青年报》副刊,离不开,他就向公家要了车,每天两头跑。即将离开编辑部时,他邀请周立波担任副刊顾问。

出国前夕,10月12日,丁玲代表中央文学研究所(该所由文化部领导,全国文联协办)在燕京饭店为中国作家代表团饯行,作家张天翼作陪。当天下午,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陈沂和作家宋之的在东来顺为中国作家代表团饯行。10月17日,阳翰笙代表中国文联宴请中国作家代表团全体成员。

10月22日晚,代表团登上了由北京去满洲里的火车。10月25日到达边境城市满洲里后,当晚换乘苏联火车继续下来的行程。

11月1日上午,代表团抵达苏联首都莫斯科。苏联作家协会副主席、诗人苏尔科夫,中国驻苏联大使馆文化参赞戈宝权,担任翻译的新华社驻莫斯科记者瞿独伊(瞿秋白女儿)等到火车站迎接。代表团下榻于莫斯科红场附近的莫斯科旅馆。在旅馆的三楼餐厅,苏联作家协会为中国作家代表团举行欢迎宴会。到会的苏联作家,有诗人苏尔科夫,有《前进吧时间》《我是劳动人民的儿子》《团的儿子》的作者卡达耶夫,《真正的人》的作者波列沃依,《白桦》的作者布宾诺夫,《收获》的作者尼科拉耶娃,以及汉学家艾德林等。当天,代表团参观了莫斯科博物馆,又到柴柯夫斯基歌剧院看民间音乐舞蹈的演出。

此后,代表团到访的地方,以时间顺序为:莫斯科,斯大林格勒(今伏尔加格勒),阿塞拜疆共和国首都巴库,格鲁吉亚共和国首都第比利斯,格鲁吉亚境内的阿布哈兹自治共和国首都苏胡米,索契,乘飞机返回莫斯科途中曾在乌克兰共和国的哈尔科夫市降落休息,又回莫斯科,去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最后再回到莫斯科。

在苏联两个月内,代表团除了参观一些城市的市容、名胜、博物馆,几乎每天晚上都看各种演出,还重点看了一些工厂、油田和集体农庄,与工人、庄员有交流。同时,作为作家代表团,他们还到苏联作家协会、苏联作协机关报《文学报》编辑部、高尔基文学院、列宁格勒作家协会等文学单位,与苏联作家、评论家有一些交流和讨论。

访苏期间,柳青随代表团重要的参观、座谈和观看演出的活动有:

11月2日,上午参观莫斯科市容和克里姆林宫,下午拜访苏联作家协会。晚上,到莫斯科大剧院观看俄国作曲家里姆斯基·科萨科夫歌剧《萨特阔》。

11月3日,下午,参观高尔基博物馆。晚上,到莫斯科大剧院观看古典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饰朱丽叶的演员为芭蕾舞艺术家乌兰诺娃。

11月4日,上午参观列宁博物馆。下午,拜谒列宁墓。晚上,到小剧院观看拉甫列涅夫创作的话剧《美国之音》。

11月5日,下午,参观斯大林礼物陈列馆。晚间,代表团全体到中国驻苏联大使馆做客。大使张闻天和夫人刘英,举行茶话会欢迎代表团,并庆祝苏联十月革命节。

11月6日,上午,参观马雅可夫斯基故居博物馆。当晚,苏共中央在政府大厦举行十月革命节三十四周年纪念大会,中国作家代表团应邀以贵宾身份列席,坐在楼上的前排。在这个纪念会上作报告的是贝利亚。会后,演出了苏联各民族的舞蹈和歌曲。

11月7日,代表团应邀以贵宾身份,站在红场列宁墓附近的看台上,参加了庆祝十月革命节的观礼。

11月12日,访问高尔基文学院。这是一所对劳动人民中涌现出的年轻作者进行全面培养的学校。学员们来自各加盟共和国,也有外国留学生。课程包括马列主义理论、党史、文学史与各国文学的讲座。该校重视对重要作家创作经验的学习和对学员实习作品的研讨。在这里任教并对学员进行辅导的多为著名作家,如卡达耶夫等。二十年来从这里毕业的学员已有几十人成为全苏闻名或世界闻名的作家。如西蒙诺夫、阿札耶夫、巴巴耶夫斯基等。中国当代文学体制与苏联的文学体制有着密切的联系,丁玲负责的中央文学研究所(后改名为“文学讲习所”),在其基本任务、管理模式、教学内容与教学方式等方面,都有高尔基文学院的突出影响。

柳青关于这一天的访问记载和感受是:“下午在莫斯科高尔基文学研究院举行的座谈会是那样拥挤,屋子里挤得人转不过身,门外和楼梯上都是水泄不通。那些苏联各民族的年轻的作家和诗人们,对今天中国的事情有一种好像对他们故乡的事情一样浓厚的兴趣。他们全是二十五岁以上的人,但抢起毛主席纪念章来却像小孩一样天真,戴在胸前显得那样满意,胸脯挺得更高了。”(柳青:《难忘的印象》,《中国青年报》1952年1月18日。)

晚上,在列宁主义青年团剧院观看列夫·托尔斯泰名剧《活尸》的演出。

11月14日,代表团分乘几辆小轿车,冒雪去参观列夫·托尔斯泰的故居雅斯纳雅·波良纳。托尔斯泰博物馆主任是托尔斯泰生前的私人秘书,已是银发缤纷的老人。代表团成员、作家胡可记述:“参观后,代表团推举柳青代表大家在博物馆的留言簿上题词,表达中国作家对托尔斯泰的景仰热爱之情。”(胡可:《中国作家代表团1951年访苏始末》,《新文化史料》1994年第6期)而后,代表团全体成员到森林中托尔斯泰的墓地进行凭吊。乡间美丽的大自然,幽静的庄园,托尔斯泰的生活方式,对柳青都颇有触动。柳青认识到,生活在自己要表现的人物的环境中,对从事文学事业的人是最佳选择。柳青后来从北京回到家乡陕西,把家安在长安县皇甫村,准备在那里长期生活并写作,与这次参观给他的触动和启发有一定关系。

11月17日,代表团上午又参观了托尔斯泰在莫斯科的旧居。这是一座普通的小楼,展品不多,是托尔斯泰来莫斯科临时居住的地方。

11月25日,去阿塞拜疆共和国首都巴库。

11月29日,去柯拉拉·蔡特金集体农庄进行参观访问。来访的中国作家大都熟悉中国农民,因而对苏联农民的生活情况、收入情况和受教育的情况特别感兴趣,为此专门访问了庄员的家庭。

12月10日,代表团全体成员访问苏联作家协会机关报《文学报》编辑部。主编西蒙诺夫介绍了《文学报》创刊二十多年来的历史,它的宗旨和组织机构,以及同国内外读者的广泛联系。

12月11日,代表团全体成员应邀到苏联作家协会,同苏联作家们进行座谈。到会的苏联作家有吉洪诺夫、苏尔科夫、费定,诗人戈尔巴乔夫,老剧作家拉甫列涅夫,《新世界》主编、诗人特瓦尔多夫斯基,诗人和剧作家索弗洛诺夫,以及苏联作协各部门的负责人。中国作家提出了一些有关创作的问题请他们回答。柳青提出“苏联作家向俄罗斯民主主义的古典作家学习什么”的问题。费定结合自己的创作经验谈了如何吸取古典文学的传统问题,特瓦尔多夫斯基谈了如何吸收古典诗歌的传统问题,吉洪诺夫谈了创作党的领导者形象的问题,索弗洛诺夫谈了描写作品主人公和描写敌人形象的问题,拉甫列涅夫谈了戏剧《美国之音》的创作经验,苏尔科夫回答了关于《士敏土》作者革拉特珂夫的有关情况。

12月12日,中午抵达列宁格勒。列宁格勒市负责人和作家协会的作家们,到车站迎接代表团成员。在旅馆用餐前,市负责人介绍了这座城市的历史和在卫国战争中作出的贡献。下午,参观彼得保罗要塞。晚间,观看根据普希金著名叙事诗改编的舞剧《青铜骑士》。

12月14日,上午参观冬宫。下午,到列宁格勒作家协会,同这里的诗人和作家们会见并共进晚餐。宴会后,赶赴剧场观赏著名芭蕾舞剧《天鹅湖》。

12月15日,中午回到莫斯科。下午,参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故居博物馆。奥氏夫人接待中国作家,介绍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双目失明后写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在暴风雨中成长》两部著作时的情况。

12月17日,上午正式向苏联作家协会告别。苏联作家协会为中国作家代表团举行了欢送宴会,并安排了记者招待会。下午,访问了苏联文艺理论家李修却夫斯基,请他谈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有关问题。

12月18日,上午代表团全体应邀到老作家卡达耶夫的家里做客。卡达耶夫和他的夫人热情接待。卡达耶夫的作品《前进吧时间》《我是劳动人民的儿子》《团的儿子》《雾海孤帆》等都有中译本,很多作家都熟悉,谈话便围绕着这些作品进行。

12月23日,柳青随代表团回到北京。

访苏期间及回国后,柳青写的访苏文章,计三篇:《我到苏联的感想》,刊于11月27日的《人民日报》;《难忘的印象》,刊于《中国青年报》1952年1月18日;《苏联人民——真正幸福的人们》,收入文集《我们访问了苏联》(人民文学出版社1952年11月版)。这三篇文章,柳青的各种文集都没有收录,今天看来,亦算佚文。

这三篇文章,可见柳青到访苏联的一些所见与所想。

《我到苏联的感想》摘引: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到苏联来,但是伟大的列宁和斯大林同志所创造和领导的这个自由幸福的国家,对我并不生疏。从我会读书时起,苏联人民和他们胜利的斗争,通过苏联优秀作家成功的描写,就继续不断地活动在我的脑里。《毁灭》里的莱奋生和《铁流》里的郭甫久鹤,《士敏土》里的哥里和《被开垦的处女地》里的达维多夫,《青年近卫军》里的奥列格和《日日夜夜》里的沙布洛夫……等等,好像都是我所熟悉的朋友。远东的森林,顿河的乡村,顿巴斯的矿区,斯大林格勒的街道……等等,是我在想象中已经到过的地方了。

除了我的祖国,苏联是世界上我最感到亲切的国家。记得红军和德寇在莫斯科近郊进行大会战的时候,在斯大林格勒进行逐屋战的时候,我每天都是那么焦急地等待着看当天的报纸。在红军大反攻的时候,我在苏联地图的西部画满了红圈,一直到布列斯特——苏联最西边的一个城市。我为苏联人民的困难忧虑过,我被苏联人民的胜利鼓舞过。我把丹娘(卓娅)和马特洛索夫当作人类的光荣。

……从满洲里上了苏联的火车,一到奥特波尔,我就遏止不住自己的感情。那是一个初冬的晚上,雪盖着铁路旁边的土地;但是我关了车厢里的灯,兴奋地贪婪地向外探望。在漫长的西伯利亚旅行中,火车每一时刻都把我带到新鲜的环境。阿穆尔斯克黑云一样的森林,布利亚蒙古的牛群,奥伯河两岸收割过的田野,库兹涅次克盆地的煤矿,以及诺沃西比尔斯克树林一样的烟囱,使我即使在火车上也能想象到苏联人民在列宁、斯大林光辉下的生活是多么美好!我在火车上读着巴巴也夫斯基的《地上的光明》,这小说描写着共产主义的曙光即将照耀到地球的这一部分了。

我看见莫斯科,好像看见了色彩缤纷的天堂。这不是传说的神话里的天堂,这是苏联人民用劳动和智慧创造的伟大斯大林同志所在的人间的天堂。我到莫斯科的第二天,曾和我的同伴们在莫斯科宽阔清洁的大街上游览过。像雨后春笋一样从地上升起的巨大建筑物,比宫殿更富丽堂皇的地道车站,使我对苏联人民高尚的劳动和无限的创造性充满了敬佩。

在苏联的旅行和游览中,我时常想起我的祖国。在西伯利亚我想起几天以前经过的东北。在莫斯科我想起北京。以伟大的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中国人民是勇敢、勤劳和智慧的。当我国人民正用高度的爱国主义的劳动生产来支援在朝鲜胜利地打击美国侵略者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时候,巨大的淮河水利工程同时迅速地进行着,北京最大的马路东长安街正在兴建一长列的大楼。这仅仅是开始。我看见今天的苏联和莫斯科,好像看见了明天的中国和北京。看见了苏联,我更爱我的祖国。我对我们祖国的未来充满了美丽的憧憬。

回国到了北京之后,1952年1月6日,柳青又写了《难忘的印象》,主要讲“我在苏联看见所有的苏联人民都是那么热爱中国人民”。最后表示,“从这里我立刻领悟到一个概念,那就是我们两国人民的团结所形成的强大的力量。帝国主义者想挑拨我们的友谊,那是太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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