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

作者: 苏鸿儒

午后,阳光如碎金般洒落,恬淡的“丁达尔”在空中晕染出一片迷离的光彩。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雾气,潮湿而又神秘。我坐在窗前,手捧一本《苏东坡集》,思绪渐渐飘远。

一个身影从水汽中缓缓走来,向着长江畔的一个小镇迈进,那里,在汉口下面约六十里地。

然后。待他走近。

我惊讶地发现,此人竟是苏轼!他头发花白,却目光炯炯,透着历经沧桑后的从容与淡定。苏轼看着我,微笑道:“孩子,还等什么呢?你该同我一起出走一趟吧!”怀着满心的疑惑,我还是和他去了。

烟雨迷蒙,雨点穿林,打在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里是黄州。苏轼轻叹道:“一蓑烟雨任平生啊!我四十四岁被贬到黄州,如今又两年过去,我早已走在朝廷之外了。”曾无数次品读这位才子的《定风波》,总被人忽略的小序里的“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这句话一直让我深深着迷。处江湖之远,却能从容旷达以应对,已经实属不易!而这一个“独”字,又蕴含着多少深刻的内涵。他独立的人格精神,自由不羁的个性情怀,全都凝聚在这一个字中。

我静静地凝视着苏轼,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风雨中悠然前行的身影。他身披蓑衣,脚踩泥泞,却丝毫不为外界的风雨所动。那是一种怎样的坚定与洒脱啊!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山间的小溪潺潺流淌,水声清脆悦耳。苏轼站在溪边,望着汩汩的流水,陷入了沉思。

忽然,景色变幻,眼前出现了一片万户春色,浓绿的草木遍地生长,原来是惠州。

苏轼在这里忙碌着,他忙着造酒,忙着发明烤羊脊,忙着买鱼放生,亦忙着上书提议。他的身影在这片土地上穿梭,充满了活力与热情。出走于岭南,却未使他的热情减退。他是个“热心的国民”,又是个“造酒的试验者”。读过他的《浊醪有妙理赋》,我虽不曾饮酒,却也仿佛沉醉在那醇厚的酒香之中,对酒充满了神往。

水汽渐渐弥漫上来,他酿的那些酒在我眼前闪过,我知道,下一站将是海南岛。

来到海南,这里是不适于人居之处,“天气卑湿,地气蒸溽,而海南为甚”。苏轼携幼子漂泊于此。只听他朗声歌吟:“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东坡已是六十二岁的老者,此地不仅环境极差,又缺乏几乎一切他所想要之物。然而,他以自己乐观的精神,依然收获了许多快乐。此时,他的妻子皆先后永离人间,而他却以“九死”“不恨”之心把儋州荒蛮之地的贬谪,视作一次“奇绝”的壮美出走。

海南的海滩上,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阵阵轰鸣声。苏轼站在海边,望着那广阔无垠的大海,心中感慨万千。我分明地看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热爱和希望。

水汽渐渐散去,苏轼的身影愈发模糊。我听到从遥远飘渺的光影里,传来那个老者的声音:“孩子,随我出走的经历游走一番,你可有所领悟?”

苏轼其实活得很有趣。心系苍生却又不像范仲淹那般愁苦不堪,而是于一次次的贬谪中,从世间万象里发现美,感受乐趣。正如“余独不觉”,他的人格是独立自由的;正如“江海寄余生”,那是一个士大夫的审美情怀。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人生需要这般出走。屡遭贬谪,行至江湖之远,他不是在苦中作乐,强颜欢笑,自我安慰,而是真正以快乐旷达的心境面对人生,对人世和自然都充满兴趣。饱经风霜后,依旧葆有开阔的精神风貌。这才是他出走中的真谛。

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坐在窗前。手中的古籍依然散发着墨香,而我的思绪却久久不能平静。苏轼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他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阳光透过窗子,在道道彩色的交错中,那个大夫游于小舟上,笑吟:“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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