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比亚的新希望?

作者: 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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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沃·佩特罗。

6月19日,四年一度的哥伦比亚总统大选尘埃落定,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体育场沸腾狂欢,民众热烈欢迎着哥伦比亚建国200年来首个左翼总统——古斯塔沃·佩特罗。

其实早在5月29日,哥伦比亚所有保守右翼候选人就已悉数出局,仅剩独立候选人鲁道夫·埃尔南德斯和前游击队队员“哥伦比亚历史公约联盟”候选人佩特罗两名左翼成员。在6月19日的终轮竞争中,佩特罗以3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获胜。

“天生领袖”?

这并非佩特罗首次参选。2010年,佩特罗向总统宝座进发,折戟沉郁后,2018年“二战”,四年后的今天,佩特罗终于得偿所愿,风光“上岸”。“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是佩特罗的著名外号,这个《百年孤独》中的战争狂人组织了32场武装斗争,遭遇14次暗杀和72次埋伏,在放弃战争后与金鱼相伴,是全书不断抗争但最终走向孤独的“最为孤独的人”。

名字的重叠,是命运交相呼应的吟唱,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同样融入佩特罗的传奇人生。

1960年,佩特罗出生于加勒比海沿岸的科尔多瓦省的一个意大利移民家庭。佩特罗10岁那年,他的家人为了更好的生活条件,决定迁居至更为繁荣的内陆城市津帕奎拉。融合意大利族裔和拉美民族的双重身份认知,佩特罗的性格既是沉稳内敛的,又是外放雄辩的。在拉萨尔兄弟学院就读期间,斗争意识觉醒的他创办了学生报纸Carta al Pueblo(《致人民的信》)。17岁那年,佩特罗成为了原左翼城市游击队“四一九运动”中一员。

人生如棋,每落一子,都在印证佩特罗似乎是“哥伦比亚左派的天生领袖”。

“四一九运动”游击队以反帝反殖民为政治口号,曾经盗走象征着自由、主权、独立的玻利瓦尔之剑,也曾经制造过攻占多米尼加大使馆、占领司法大厦等袭击事件。一直坚持在城市进行秘密“武装斗争”的游击队塑造了佩特罗早年的政治理念与理想。

加入游击队以来,佩特罗在晚间便会开启双面人生,化名“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在社区宣传动员、招募新兵。25岁时,年轻的佩特罗为了掩护战友身份在狱中经历酷刑,出狱后成为政治英雄,跻身游击队领导核心。这段游击队岁月成为佩特罗最为醒目的人生标签,也正是在监禁期间,佩特罗的政治理念更为成熟:他不再将武装抵抗视为获得公众支持的唯一可行策略。

1987年,“四一九运动”组织与政府进行了和平谈判,武装游击队转型为“四一九民主联盟”政党。极具政治理想的佩特罗在成为政党创始人之后,选择短暂充电,在鲁汶大学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后回国投身政坛。此后,他在左翼政党中辗转,先后任众议员、参议员,在揭露总统乌里韦和军事组织之间的政治丑闻后,佩特罗成为“最杰出的国会议员”。此时的他已经褪去了游击队中鲁莽小子的青涩皮囊,反复重申自己是“进步的民主斗士”。

2011年,在首次竞选总统失败后,佩特罗当选首都波哥大市长。他在任上推进市政、民生工程,但很快因城市垃圾清运项目运转不畅,而遭到总检察院罢免,后来他申诉到哥伦比亚最高法院和国际人权法庭才恢复职务。2015年卸任后,他仍受检察部门指控应该为“垃圾危机”担责,被禁止担任公职并被要求巨额赔偿。此时,波哥大市民中因他受益的中下阶层走上街头,通过游行集会等方式进行声援。2017年,哥伦比亚国会撤销了针对佩特罗的所有指控,他得以重返政坛,并一跃成为哥伦比亚“最有影响力的左翼政治家”。

在2022年度的大选中,佩特罗选择非洲裔人权和环保活动家马尔克斯作为竞选搭档。单身妈妈、黑奴后裔、草根出身、清洁女工、缺乏经验……马尔克斯身上的标签同样饱受争议。面对质疑,早已成熟的政客组合以正视苦难、感恩苦难的态度坦然回应,既巧妙地避开了政治对手的陷阱,又以苦难牌成功拉拢民心。

关键词:变革

后疫情时代的哥伦比亚,非变不可。

数据显示,疫情暴发后,哥伦比亚经济一度萎缩7%,11%劳动人口失业,40%人口跌入贫困线以下,而与此同时,10%的富人却占有全国40%以上的财富。2021年4月,全国性的对峙抗议运动就是贫富分化严重的社会背景下的矛盾爆点,在长期不满和沮丧情绪的峰顶,杜克总统的财政部长提出了一份增税法案,增加了19%增值税的商品和服务范围,真可谓“自掘坟墓”。

自杜克政府上台以来,贪腐、毒品、党争等问题风波不断,杜克被看作“无能且受到普遍鄙视”的保守派。政府对公民的苦难视若无睹,甚至还要趁火打劫一番,如此作为让乌里韦及其傀儡的反对率高达73%,保守党的“乌里韦时代”彻底宣布终结。公民对新社会的渴望呼之欲出,佩特罗亦清晰地认知到,变革的时代到了。

佩特罗的竞选纲领已经彰显渐进式改革是目前可选择的最优解,以改革为引擎,以反腐为抓手,以环保为桥梁,用较为温和的方式提高贫困公民的福利待遇,以更为严苛的方式对待既得利益集团。在改革宗旨方面,佩特罗几十年的“摸爬滚打”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即使右翼保守势力目前已经民心尽失,但仍旧无法如愣头青一般进行铁腕变革。重疾不宜施猛药,他提出以1991年宪法为核心,加强民主制度建设,包括但不限于与各派政治力量展开对话合作,与反政府武装达成全国和解协议,加强司法独立,惩治腐败,化解长期困扰哥伦比亚的央地矛盾问题等。

在经济发展方面,佩特罗及其环保活动家搭档马尔克斯倾向于进行“绿色发展”。在大选中他们提出“叫停哥伦比亚所有新建原油开发项目”的议案,除却博人眼球的选举目的外,佩特罗也是为了摆脱目前单一依靠石油的“资源依附型发展模式”。同时,他主张推动土地改革,并通过增加税收的方式制裁最有可能“毁灭国家”的亿万富翁们。在产业方面,佩特罗意在扶持农业、纺织和食品加工业发展,重点发展信息产业和旅游业,以解决目前单纯依靠石油的单一产业问题。

在社会政策方面,佩特罗主张建立国家养老金体系和统一公共卫生系统,提出扩大公立教育和社会化托育,以解决目前严重不平等的教育资源分布问题,并给予弱势群体及其子女奖学金支持等。

在外交方面,佩特罗主张重启与委内瑞拉马杜罗政府的关系,积极发展与智利、秘鲁、阿根廷等“新左翼”国家的关系。在全球层面,主张“欧亚并重”,充分发挥哥伦比亚地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地缘优势,与包括中国在内的亚太国家和欧洲国家发展更加开放、多元的经贸关系。

在处理“哥美”问题上,作为美国一贯的“后花园”,哥伦比亚是美国在拉美洲最为重要的盟友,佩特罗也曾多次表示,他无意改变哥美传统战略同盟关系,但也希望保障国家的自主性和独立性。

不同于老一辈左翼领袖和美国水火不相容的态度,佩特罗结合国情,主张以平等的姿态与美国发展独立自主的关系。虽说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带有理想主义色彩,但这是目前避免美国政府出手干预或敲打掣肘的最佳方法。正因如此,在佩特罗当选后,《华盛顿邮报》等美国主流媒体才会“嘴下留情”,纷纷表示“佩特罗的当选激发了数百万年轻、贫穷、挣扎的哥伦比亚人对新面孔的渴望”。

长期来看,拉美大陆民主制度与威权统治交替出现,呈现出独特的周期性“钟摆效应”:21世纪初期,“粉色浪潮”席卷拉美;2015年后涌现新变局,“粉色”潮流大面积褪色,保守力量掌握话语权;2021年大规模选举后,拉美左转灯频频闪烁,目前就连曾经的美国“后花园”哥伦比亚都即将生长出刺手的红玫瑰。

佩特罗成功当选后,“兄弟”总统纷纷送上祝福。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智利总统博里奇、古巴国家主席卡内尔等人在社交媒体上发文庆贺,墨西哥总统奥夫拉多尔甚至激动到在国家宫会议期间播放哥伦比亚民族特色音乐“坎比亚”。一片欢腾中,佩特罗的欢颜却可能无法持久——后疫情时代,在经济萎缩和疫情创伤的双重压力下,难以完成选民的期待是既定事实,在这样的治理困局下,重视民生、重塑公平、独立自强的拉美共同体的发展就显得尤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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