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塔莎古道

石头城见证着塔莎古道曾经的历史,是穿行塔莎古道必到的景点。骆驼在荒野中行走,河流流过大地,撕裂金色的黄沙。

从《山海经》中的不周山出发,穿越昆仑山腹地……我们这一趟重温玄奘东归的险途,既有如霞的漫天杏花陪伴,也尝遍了荒凉天地下的孤寂。

我们穿行的塔莎古道,被称为南疆最危险雄峻的自驾道路。滚滚车轮在移步换景——雪峰、冰河、峡谷、丹霞地貌全都如约而至。而那风景,时而凌厉,时而温柔……

1 初识石头城体味古书中的浪漫绮梦

石头城散布着诸多塔吉克村落:塔合曼、马尔洋、库孜滚……驱车从县城开往任何一个方向,都能偶遇邀请你去家里做客的塔吉克家庭。

站在海拔三千米的高原,仰望慕士塔格峰。山顶常年积雪,一道道墨色裂缝,是高原上的风千万年吹拂后留下的痕迹。山下,穿梭着银光闪闪的河流,悬冰前扑后拥地奔腾。

这片神奇的土地,在波斯语中被称为“平顶屋”,《山海经》中被叫做不周山,而地理学家则称之为帕米尔山结。当地人说,帕米尔是大地的肚脐,从空中看,它将自然界几条伟大的山脉拧在一处,仅是昆仑、喜马拉雅、天山等山脉的名字,就足以让人类微小得如同一颗尘埃。

在高原的日子,我时常忘我地盯着某座直冲云霄的雪山山峰,回味着古书中关于昆仑的浪漫绮梦。春秋战国时期,尽管东周的帝王更多只是象征意义,但在极其注重礼法的时代,天下还是属于周朝。

那时候,先秦的文明集中在黄河流域,而长江流域的楚国则被中原看作蛮夷之地,但彪悍的楚人常称自己“不服周”,于是,“不周山”这三个字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显得遥远孤绝。在《山海经》中,不周山终年冰雪覆盖,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非常符合我眼前看到的一座座巍峨雪山自带的震慑力,它们用亿万年的岁月,竖起了一道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我们抵达塔什库尔干县石头城遗址的时候,阳光将石头城东侧的阿拉尔金草滩照得温暖和煦,未化的雪水像一道道银边镶嵌在湿地中。根据法国东方学家布尔努瓦的记载,丝绸之路留下来三座石头城堡:一座在中国新疆,另外两座在阿富汗境内。新疆的这座石头城堡,玄奘停留过,行者驻扎过,无数财富在城内流转过……但现在,只剩下了风化的遗迹。

虽然早已坍塌,但石头城的伟大无法被人忘却。作为古蒲犁国的王城,它是一面不朽的旗帜,因为它的存在,来自地中海、中亚、印度,以及中国的人们汇集于此,给岁月以文明。

生活在这里的塔吉克人,有一颗热情的心,对远道而来客人的温柔,都藏在嘴角扬起的笑纹中。石头城下的辽阔土地,散布着诸多塔吉克村落:塔合曼、马尔洋、库孜滚……驱车从县城开往任何一个方向,都能偶遇邀请你去家里做客的塔吉克家庭。

塔合曼村的树冠隧道下,有成群的牛羊,这里被当地人称为“神花繁衍”之地。周边,雪峰连绵,湿地溪流奔腾。一位老奶奶看到我们在村里转悠,酡红色的脸庞洋溢出笑容,她说屋子里摆满了馕和奶茶,一定要请我们去吃几口。

或许是因为村庄常年被洁白的冰雪覆盖,所以塔吉克人热爱在家中装饰浓烈的色彩。只要火炉一开,永远春意盎然。老奶奶的毡房装饰着繁花似锦的塔绣,气氛十分浓郁。带着马克帽的爷爷高鼻深目,他们的孙子睫毛浓密,很是可爱。我们对唐突进入到他们的家感到抱歉,但是这一家老小却很高兴我们的到访,热情地拿出珍藏的鹰笛与纹样繁复的库勒塔帽给我欣赏。

后面几天,我们遇到的人家一家比一家热情好客。他们无所顾忌地敞开怀抱与大门,对我们的到访有着饱满、真诚的欢迎。

2 夜宿杏花家塔吉克人的生存哲学

每年收获季后,村民们会坐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砸杏核、取杏仁,做成有着浓郁香气的杏仁酱。而把杏仁酱加进奶茶中,就是塔吉克人招待客人的佳品——杏仁茶。

沿着奔腾的塔什库尔干河,我们往大同乡方向前行。

冰雪在逐渐融化。塔什库尔干河开始有了水绿波纹,吹拂到脸上的风开始有了融融暖意。汽车一转弯,香气猝不及防地扑过来,车窗外,褐色山脊下开满一树一树的杏花。

我的家乡江南也有着杏花微雨的风光,但它与眼前这个种满杏树的小峡谷气质大不相同。江南的杏花是锦缎面料上精密繁复的苏绣,隐着文人风骨,透着柔情似水。而塔莎古道上的杏树野蛮生长在褐黄的裸山上,具有西域特有的粗犷气质,展现着磅礴生机。一阵北风吹过,粗粝的裸山立马蒙上一阵黄沙,姿态苍劲的杏树却毫不在意,花枝略微抖一抖,花瓣儿依然倔强得艳若朝霞。

天色渐晚,我们在幸福四号桥附近的塔吉克小村落停下脚步。当晚的借宿,得用最原始的方式完成。我们敲开村长的大门,询问是否有可供客人留宿的家庭。在村长的安排下,我认识了腼腆的塔吉克妇女古丽汗,她眉眼深邃,肤色白皙,用并不熟练的汉语招呼我们去她家。

塔吉克族世代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他们被称为“帕米尔高原上的雄鹰”,图片分别是塔吉克族的生活方式和环境。右页下图,牧民赶着牛羊,走在种植了杏花树的大道上。

她的家掩映在数十棵大杏树下,旁边的沟渠流淌着冰融化后的溪水,一头黄牛拴在被风沙染成茶色的毡房旁。她居住的正房是赭石色的“蓝盖力”(塔吉克族传统土房),用石头和土坯垒成,延续了牧场上简陋的矮土屋结构。乍一看四壁无窗,炕与墙壁都是用夯土砌成。屋内铺满颜色浓烈、充满繁花的塔绣布艺装饰。一束天光从屋顶漏下,照亮了她的帷帽。

供我们住的客房在正房后面,是一座水泥砌起的平房。古丽汗微笑着告诉我,她的丈夫是一位守边人,常年拉着牦牛在冰天雪地的边防哨所巡逻。若遇到暴风雪来袭,人与牦牛都要用几乎匍匐的姿势艰难前行。村里为了给大家创收,新盖了几套带有独立卫浴的水泥房,吸引习惯现代生活方式的旅人前来过夜。村长为了感谢古丽汗丈夫在工作上的英勇,分给了她家一套。

我夸赞着院中杏花的美丽,古丽汗却告诉我:“它们不仅美丽,也是家里的命根子。”是的,塔莎古道上的杏花并不是观赏树种。起初,野杏花的种子偶然落在这处山谷,在贫瘠的土地中深深扎根,抵御着干旱与寒冷的气候冲击,数年后,终于汇成树林,开出花朵。再后来,大同乡的塔吉克人先祖从遥远的中亚迁徙到此,在杏树的庇佑下生存繁衍,慢慢地,一个个小村落开始在这里燃起篝火。

杏树几乎陪伴了大同乡塔吉克人的一生。

当地有句老话:“山下杏花山上雪,羊欢马叫果满园”。汁水充沛的硕大果子是塔吉克人辛苦了一年的美好回报,除去吃掉和卖掉的部分,他们将多余的一筐筐杏子平铺于屋顶之上,转换为更甜的杏干,这是小孩子惦记了一年的零食,也是能量极高的辅食。

大同乡杏花村,聚集了塔吉克族人,一座吊桥横跨在杏花村旁的河流之上,漫山遍野的杏花非常好看。左页大图,在层层叠叠的杏花树下,一栋小屋坐落其间,黄色外墙衬托着粉色杏花,越发引人注目。

每年收获季后,村民们会坐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砸杏核、取杏仁,做成有着浓郁香气的杏仁酱。而把杏仁酱加进奶茶中,就是塔吉克人过节时招待客人的佳品——杏仁茶。

新生儿出生时,长辈会将烧糊的杏仁碾碎,取出黑色的粉末,涂抹在婴儿的脸庞上。黑色的杏仁粉末,除了能够保护孩子娇嫩的肌肤,抵御高原灼热的阳光,还承载着长辈对孩子的祝福和爱护。

“下次丈夫去雪山巡逻前,一定要给他多带点杏干。”进房前,古丽汗望着杏花,低声呢喃着。而屋外,杏花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

3 穿越昆仑腹地险行于大地的史诗中

我的目光几乎不敢多看两旁。左侧的山体毫无规则,半挂在山上的巨石似乎摇摇欲坠;右侧则风光绝美,叶尔羌河如同世间最纯净的蓝色宝石,蜿蜒穿行,撕开一座座布满黄沙的山脊。

塔莎古道与玄奘有着不解之缘。玄奘穿越古道,途经西域,最后取得佛经。我们追随着他的脚步,开始穿越昆仑腹地。

从库祖边境检查站出发,我们开启了车行古道的艰难模式。这条道路,是纯粹的地质风光,没有炊烟袅袅的村庄和热情的塔吉克人。很快,手机失去信号,电子地图失灵,前行的道路充满未知,路况也变得复杂危险。

二十分钟后,沥青铺就的道路变成土路,一条曲折逼仄的窄道挂在怪石嶙峋的土色山体边。道路险峻苍凉,不亚于李白笔下的“蜀道难”。我的目光几乎不敢多看两旁。左侧山体毫无规则,半挂在山上的巨石似乎摇摇欲坠;右侧则风光绝美,蓝色宝石般的叶尔羌河蜿蜒穿行,冲开一座座布满黄沙的山脊。

那一天没有风,表面上一派祥和,只有一路上损毁坍塌的保护栏在提醒我们,千万别沉溺于眼前的温柔假象,一定要保持警惕,全神贯注地开车,不然走错一步,便会跌落悬崖。越野车呼啸,引擎轰隆,途中,我们有过无数次假想:若不幸遇到巨石拦路,哪怕已开过几百公里,也一定要放弃前行,在悬崖旁的窄路掉头,铩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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