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的第一次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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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我在威海的一所大学读书。那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学习氛围非常浓厚。除却藏书丰厚的图书馆，学校里还有大大小小的各色书屋。路遥的那本《平凡的世界》，我就是在一间名叫“映雪”的书屋里买下的。

这本厚厚的大部头，刚刚在1991年获得了第三届茅盾文学奖。但为写这本书耗尽心力的路遥，在得奖后不久（1992年）便因病去世了。人走了，却留下了不朽的文字。那时候的中文系里，似乎人人都在谈论路遥，都在谈论《平凡的世界》。因此当这本书映入眼帘，身为学生的我尽管囊中羞涩，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它。那是1993年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小字缩印全本版，已经是第三次印刷了，可见读者之多。它褐色的封面上套着宽宽的大红腰封，上书“平凡的世界”五个大字。封面的正上方，印着路遥的头像，他略微仰头，一手托腮，似有所思。当我付款将书取走，一股巨大的喜悦将我紧紧包裹，那种如获至宝的极度兴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抱着它走进宿舍，打开第一页，便被深深地吸引了。《平凡的世界》的开篇是这样写的：“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这段文字，我现在还能背下来，它一字一句犹如刻在了我的心里。只是短短的几句话，既是自然环境的描写，又有社会环境的隐喻，它表面写的是雨夹雪的阴冷天气，却能让你从字里行间的深处，读出春天和希望的气息。

再往下读，我更是沉浸其中了。路遥在第一章里就写到了孙少平的求学经历。1975年的原西县县立高中，少平在这里读高一。他在这个雨夹雪的午饭时分，最后一个来到操场上的露天餐厅取饭吃饭，只是为了避开其他同学，因为他吃的是最差的高粱黑馍。关于他的敏感和自尊，书中这样写道：“是的，正是因为贫穷，因为吃不起好饭，因为年轻而敏感的自尊心，才使他们躲避公众的目光来悄然地取走自己那两个不体面的黑家伙，以免遭受许多无言的耻笑。”

我一边读，一边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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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高一时是1992年，那时的日子已经比孙少平所处的1975年好太多太多了。但我出身农村，父母都是只会种地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在给我交了学费、杂费、住宿费，再往食堂里投了粮食之后，就再没有多余的财力了。于是每顿饭我都是干吃馒头，大周放假回家时我会捎点母亲炒的咸菜，咸菜吃完了就还是干吃馒头。高中的学习非常紧张，紧张到我都来不及敏感和自尊，我匆匆地吃完，便到教室里去学习了。我不和同学比吃穿，我和他们比学习。我想我比孙少平幸运，毕竟我还能走进大学读书，而孙少平却是迎着命运的一次次撞击，坎坎坷坷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前程和幸福。尽管贫穷，但他热爱读书，他和田晓霞亦是因为读书而相识相知，并两情相悦地恋爱了。为了爱情和将来，孙少平外出打拼，下的是乌黑的煤矿，干的是重活累活。我一页一页慢慢地翻过孙少平的人生，为他每一步的前行而欣悦，也为他每一次的挫折而落泪。

最令我意难平的，还是田晓霞的离世。美丽的晓霞，善良的晓霞，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给予了孙少平无限动力的晓霞，竟然因为救人而落水牺牲了。此段情节，书中是这样描写的：“在最后一瞬间，她眼前只闪过孙少平的面影，并伸出一只手，似乎要抓住她亲爱人的手，接着就在洪水中消失了……”只是短短的几行字，却让我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那好像是我记忆中的第一次失眠，因为一本书中的人物命运。

平凡的世界，奋斗的人生。我就这样捧着这本《平凡的世界》，白天读，晚上读，在阅览室读，在自习课上读。我共鸣着孙少平的嗜读与好学，也惋惜着孙少安在爱情面前的优柔与退却；我纠结着田润叶与李向前五味杂陈的婚姻，也感叹着田晓霞虽然短暂却灿若云霞的一生。还有勤劳的孙玉厚，上进的孙兰香，一心爱着儿女和孙辈的奶奶，纯朴善良却积劳成疾的贺秀莲。他们从路遥的书中鲜活地走出，个性鲜明地站立在我阅读的灯下，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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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读完此书后不久，学校举行读书征文比赛，我便以《平凡的世界》为主题，写了一篇文章交上去。结果出来，全校有五个人得了一等奖，我是其中之一，中文系就只有我一个人得了一等奖。我这个其貌不扬、穿戴一般，平日里只知道默默看书的瘦瘦的女孩，一下子让同学们刮目相看了。那些同班或不同班、同系或不同系、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有好多跑来问我写作的秘诀，带着崇拜和艳羡。我笑着跟他们说：“要想写好文章，多读书即可。”

《平凡的世界》给我带来了人生中第一次高光时刻，从那以后我的笔便再也没有停下，我用写作来表达自己，也讴歌生活。

作家铁凝曾说：“文学是灯。”是的，文学是灯，照耀前路；文学是灯，点亮人生。路遥和他的《平凡的世界》，就是我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它从大学时代就照耀了我，我沿着这束光，走向了更加广袤的人生。如今29年过去，我依旧常常忆起当年初见《平凡的世界》时的那份惊喜，常常忆起那份废寝忘食、秉烛夜读的激情与火热。

编辑 乔可可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