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
作者: 王青
女儿要过周岁了,按照老家的规矩,外婆要给孩子准备两身新衣裳,包括帽子和鞋子。
买两双鞋子多方便啊,好看的鞋子琳琅满目,我妈妈却坚持要自己做。暗红的格子布,红色包边,黑线压脚,黑色的灯芯绒软鞋底用白色的线绣上满满的“个”字,装上草种做的纽扣,针脚细密紧实,样式小巧可爱,女儿穿上刚刚好。第一次穿出门,开出租的阿姨看见了,稀奇得不得了:“哟,你们家谁这么手巧啊,还能做出这么好看的小布鞋,现在真是不常见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冬天妈妈最忙。谁的针织衫衣袖短了,谁的毛裤膝盖破了,妈妈就去毛线团里找出相似的毛线或接或补。实在小得不能穿了,她还要起早带晚重新织。昏黄的电灯泡,用一根电线拉到床头,妈妈半倚在床头,指尖针线翻飞,一会儿工夫就是一截。常常我一觉睡醒,妈妈还在灯光下织毛衣,窗户上有妈妈和灯光的倒影,我看着看着又睡着了。现在想来,只觉得岁月静好时光温软。
妈妈那双巧手,除了织毛衣,最会做的就是布鞋。
做布鞋,首先要剪鞋样子。妈妈的鞋样子尺码全、种类多,四里八乡常常有人来借用。有时候不合适,妈妈还会比照小了的鞋样子放大到合适的尺码。其次就是打袼褙。一到冬天,妈妈就要翻箱倒柜,把不能穿的旧衣服找出来,分门别类一块一块整理好。天气好的时候,妈妈调好一碗面糊,在小方桌上涂一层面糊铺一层布,捋齐抹平了,再涂上一层面糊铺一层布。颜色各异的布块依次铺好,层与层之间的拼接缝要错开。就这样一层一层均匀细致地糊好,放在太阳底下晒两三天就可以用了。阳光温暖的冬日,微风中都是面糊的香气,门外晒着一块又一块或厚或薄的袼褙,还有妈妈忙碌的身影。
打好了袼褙就可以纳鞋底、缝合鞋帮了。纳鞋底讲究针脚匀称、疏密得当、勒得紧实。妈妈的速度很快,一天能纳好一只鞋底,还能在鞋底纳上个字针、枣花针、十字针等花样。缝鞋帮是最后一道工序,单鞋简单些,冬天的棉鞋还要在鞋帮贴上一层棉花,里外两层用细密的针脚缝合,然后掩上边,将不好看的毛边藏起来,最后将鞋帮和鞋底缝合。过程烦琐讲究,十分考验功底,做一双鞋实在不容易。
母亲做的布鞋种类很多。每年过年,家里每人一双灯芯绒鞋面的松紧鞋、一双暖和的棉鞋;春天有两双薄一点的方口鞋,夏天有更薄一点的大口布鞋。有一年,母亲甚至比照同学的新凉鞋给我做了一双布凉鞋,我为此开心了很多天。物资贫瘠的童年,那双漂亮的布凉鞋一直是我炫耀的资本。
我和姐姐每人的陪嫁有二十多双拖鞋,单的棉的,还有十来双棉鞋。等我们生娃了,母亲又给小宝宝们做了虎头鞋,寻各色的棉线,在剪好的鞋面上勾勒出胡须、眼睛,绣上一个“王”字,乍一看像猫又像虎。如今,她又开始为孙辈做学步穿的软底布鞋。
母亲常说,做鞋如做人,时时事事都要用心。剪裁要细心,鞋口要掩得均匀,针脚要细密,才能做出一双合脚好鞋;做人也是如此,任何事都不能马虎、敷衍了事。这几年家里添人进口、和和睦睦,母亲把每一件事情都打理得很妥善,不知不觉也影响了我们各自的小家庭。
近年来,母亲的眼睛大不如从前,有时候穿针引线需要我的帮忙。去年夏天,她右手拇指肌腱断裂,那些未做好的布鞋也只好暂时搁置。这门手艺,我和姐姐都没有继承下来,但我们学到了妈妈勤俭持家、爱物惜物的习惯。
有首歌叫《中国娃》,歌里唱道“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等我的女儿长大,我一定告诉她:小时候,外婆曾经很用心地为你做过很多鞋,你穿着它们,一步步向前走,一天天长高长大。
编辑 东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