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另一双眼睛看世界

阅读是一种旅行，能让我们用另一双眼睛看世界。而且，读好书，你会觉得，文学离我们那么近，又那么远。说她近，她就是我们身边的柴米油盐，左邻右舍，日出日落；说她远，文学又是“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美和善会缓缓地走进我们的心里。阅读给我们展示的，正是另一个更真实更带着诗意的世界。

这是我读散文集《在菜场，在人间》后最深切的感受。

书是2023年12月出版的，还带着油墨的清香。作者陈慧，十分普通的名字；职业更加普通，菜场摊贩。一个草根作家，一本冒着生活热气的好书，带领我们走进了最真实的“小人物”的生活世界。

陈慧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在日常琐碎到不能再琐碎的故事里，在平静到波澜不惊的人物活动中，读着读着，我们的心情却再也不能平静，我会情不自禁地在内心深处喊一声，多么可爱的小人物。感谢故事，感谢阅读，让我们拥有了一双更加明亮的眼睛。

故事是小说的灵魂，同样，也是散文的精髓和亮点。陈慧的散文可以当小说来读，因为她的散文里往往有令人心动的故事。除了故事，生动的细节也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一个没有像样学历的菜场摊主，一个历经生活苦难和磨难的中年女性，现在能够接二连三出版散文集，成为草根作家，秘诀在哪里？在我看来，成就陈慧的要点，一是丰富的生活经历，这是她写作素材和题材的宝贵矿藏；第二就是她捕捉生活细节的能力。读陈慧的作品，我常常为她讲出的一些细节感动。

《得胜》一文中，年轻人得胜勤劳能干厚道，职业中学毕业后，在镇上开个电焊铺子谋生。结婚了，媳妇叫桂桂，还生了女娃。得胜家承包山地，以种植水果和养鸡为主。得胜爸负责卖水果和活鸡，得胜妈负责卖鸡蛋，得胜媳妇是全职家庭主妇，管孩子和为一家人做饭。小日子过得好像有滋有味，其实呢，日子稍久，得胜媳妇感觉生活过于单调乏味，想出去上班。为了安慰和稳住儿媳妇，书里有了这么一个十分精彩有趣的细节描写：

得胜爸一年到头卖水果和活鸡，现钱归他拿，微信和支付宝的收款归得胜；得胜妈卖鸡蛋，现钱归她收，微信和支付宝的收款码用得胜媳妇的，收的钱也归得胜媳妇。这等于是老夫妻俩给儿子媳妇发了工资，桂桂也就安心当全职主妇了。

好主意，好商量，好细节，文章趣味横生，也让我们看到了一家人和睦相处、相濡以沫、善良厚道的精神风采。

接下来还有好戏。得胜妈怕儿媳妇拿了钱贴补娘家，便有了小心眼，卖鸡蛋时总对顾客说，你最好付我现金，扫码的话，钱就都到了儿媳妇口袋里。这话传到了桂桂耳朵里，有一次她还在现场听到了。于是，婆媳在家里大吵一场。得胜爸两边不敢得罪，得胜回家，见此场景，非但没有劝架，还火上浇油——

“得胜黑着脸，一不做二不休，捡起桌上的热水瓶哐当一声掼在地上，趁他妈和桂桂愣神的瞬间，大喝一声，有完没完啊！就不怕左右邻居看笑话！争什么争……”

得胜三十岁了，妈妈第一次看到儿子发火；桂桂嫁过来几年，也没料到得胜还有脾气。于是婆媳俩都偃旗息鼓了。

事后，得胜对桂桂说的一段话，是教科书一般的精妙杰作，作为语言描写，也堪称经典：

“桂桂，你别怪我昨天扔热水瓶。你和我妈吵得那么厉害，我谁也不能帮。帮了我妈，你日后难立足。帮了你，寒了我爸妈的心。但凡我站了你们一方的队，我们这一家子就裂成两块了。有了裂缝儿，纵然补了，也有一道疤，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还能舒坦吗？我妈本质不坏，上了年纪，唠叨，你尽管把她话当耳旁风，我理解你。”

中肯，质朴，实在，得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效果超级有效。特别是真实和接地气这一点，读起来非常舒服。多好的儿子，多好的丈夫，多好的公民，一个职高毕业的年轻人，热爱生活，热爱亲人，心地善良，品行端正，说出来的话，真的能够感动和教育每一位读者。我正在和学生一起阅读《在菜场，在人间》，这一篇，这一段，我一定让孩子们精读品读，反复阅读理解，相信是会影响他们一生的。

作者陈慧自己介绍，她是江苏如皋人，1978年生，职高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做过三年裁缝。而后因为一场大病，她去浙江金华山区亲戚家康养，便在那里结婚生子。为了生计，她在菜场附近开过小百货兼裁缝店，后来就一直摆摊做小买卖，自嘲是“三道贩子”。因为痴迷读写，因为觉得写作好玩，一不小心让自己成了作家。“如果非要我表示对于写作有什么别的居心的话，那我觉得我应该是为了有点资本教育我十四岁的儿子，让他明白，人不管处在什么环境下，有点令人愉悦的小爱好，懂得遵循自己的内心并坚持下去，总会受益一生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生活和命运没有辜负陈慧的良苦用心和美好愿望。《在菜场，在人间》不是传统经典，但一看就放不下，一看就喜欢。感谢陈慧，读她的书，仿佛进行了一场精神和心灵的旅行；在精彩的故事中，在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里，我们学会用另一双眼睛看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苦难和人性。

编辑 东篱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