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劲吹才是春

我乡下老家的春联，历来别具一格，或取自黄历，或由家中长辈自撰，其中总有与“和”字相关的，比如“人和家顺百事兴，富贵平安福满堂”“一家和睦一家福，四季吉祥四季春”。从老一辈口中得知，原来这“和”字，是我们的家风所在。

我曾祖父乐善好施，笃信“和为贵”。遇到贫困弱势乡邻被黑恶不法之徒欺凌，就免费代为书写诉状，奔走呼号，伸张正义，在乡间曾被传为佳话。

1930年前后，家道中落。父亲初小尚未毕业，13岁时就被迫去上海学徒。因工作环境恶劣，且年幼体弱，父亲大病了一场。这样的打工，时断时续。抗战期间，父亲冒着生命危险，为新四军运送“抗币”（新四军在根据地发行的货币），在杨港集市上为新四军收购土纱，用于织布制作军服。

父亲一年到头在外忙碌，即便在家时，因体弱多病也帮不了多少忙。两亩薄地的农活，几乎全由母亲承担，母亲从无一句怨言。家里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却也和和美美。

1956年，我大哥13岁时去南通城里读初中，其他孩子也相继上学，还要赡养老人，父母亲肩上的担子特别重。在农业合作社里，我家是典型的人多劳少“透支户”。好在父亲在上海工作，省吃俭用地寄钱回来。有的人家，除了年终分配到微薄的收入外，平时就靠养鸡下蛋换取生活必需品。遇到油盐酱醋没了，临时到我家来求援，母亲总是二话不说，只要家里有尽量满足。还有来借钱的，母亲自己手头不便，就去向别人借，再转借给求借者。我们困惑不解，母亲总是说：“人家来开口借钱，肯定有难处，谁家没有困难的时候？”也有乡邻家境实在苦，借了的还不了，母亲从来没去讨要过。

我家门口有一条小水沟，沟面上充当小桥的水泥楼板被拖拉机压坏了，村里没钱维修。这是一条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很不方便。母亲与刚退休回乡的父亲商量后，自掏腰包，请人从公社水泥制品厂买来水泥楼板，重新安放好。过路人看到这一善举，无不称赞，母亲则连声回应：“应该的，应该的。把钱花在修桥铺路上，总比吃在肚子里好，方便了过路人，也方便了自己。我们也有出门在外的时候啊。”这一下就花费了父亲大半个月的退休金，平日里，他们对待自己，常常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

母亲现在已103岁高龄，四世同堂，尽享天伦之乐。每到团聚之时，我们都要向她老人家汇报践行家风的成果。这些年，一大家子人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事业有成，热心公益。每次团聚，老母亲总是笑得合不拢嘴，还忘不了絮叨一句：和风劲吹才是春。

编辑 东篱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