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跟踪
作者: 〔英国〕彼得·詹姆斯第1章 12月7日,星期五
时机就是一切。
马库斯·瓦伦丁的生活离不了这句话。这是他的座右铭。他总是严格守时,对待一切也都一丝不苟,比如衣着。对他来说,每个场合都须穿戴得体,这极其重要。他的每一件衣服,无论是上班时穿的商务套装,打高尔夫时穿的球服,还是在家时喜欢穿的羊毛衫、马球衫和斜纹棉布衫,全都一尘不染,熨烫平整。
他那一头略显灰白的头发也梳理得干净利落,笔直高挺的鼻子,炯炯有神的灰眼睛,完美挺拔的身姿使他那发福的身材看上去有6英尺之高。有时他的举止就像一只猛禽,对人和事物的观察过于敏锐。很多病人都很喜欢他,虽然医院的一些工作人员觉得他有点傲慢,但他们忍了,因为他技术好——事实上,不仅仅是好,是很出色。抛开具体专业领域不谈,他是医院里许多医护人员的顾问,只要是与病人有关的问题,大家都会第一时间找他咨询。
40多岁的他正处于人生巅峰。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但多年来他努力工作,牺牲了大部分社交和家庭生活,所以也到了享受的时候了。
不过今天他出师不利。他迟到了。太迟了。他睡过头了。他知道不该为此感到有压力,但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他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车载钟表,比对它们的时间。晚了。太晚了。今天的所有时机都乱套了。
妻子克莱尔曾不止一次嘲讽他,应该把“时机就是一切”这句话刻在他的墓碑上。马库斯知道自己有一点偏执,但对他来说,时机生死攸关。在他的职业中,时机至关重要,计算孕妇预产期时是这样,分娩的关键时刻也是如此。时机几乎与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息息相关。
克莱尔是一名高管教练,工作时间更灵活,可以根据自己的日程安排工作——这是他永远做不到的。他总是想早点去赶火车、乘飞机,甚至去打高尔夫也早早出门。他会早早来到音乐厅等着开门,早早赶到电影院等着看预告片,而克莱尔却总是把所有事情都留到最后一刻,这让他抓狂不已。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当初晚产三周才来到这个世界,所以也许与此不无关系。
而今天早上8点40分,正是上班高峰时间。他驱车疾驰在每天去泽西总医院的维多利亚大道上,被灿烂的太阳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于是伸出左手去够雷朋墨镜。时机的重要性即将超出他的想象。
戴上墨镜时,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60秒即将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好吧,其实是47秒,如果他仔细核对过时间的话。
第2章 12月7日,星期五
时机不对头。
乔吉·麦克莱恩的运动手表停了。真是不巧,和往常一样,眼前这条通往海边的人行横道上的红灯又亮了。有好一会儿,她的眼睛紧盯着手表。她跑得很快,有望这次能跑出她的个人最好成绩,然而这块该死的手表不走了。
不,不要这样对我!
赶不上绿灯,她的跑步节奏就乱了套。她只能等待,在清晨的寒冷空气中原地慢跑来取暖。车流太快,几乎所有车辆都在超速行驶,她可不敢冒险穿过车辆冲过去。
盯着这块全新的高档运动手表,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现在,戴在她手腕上的表就是一个红黑相间的大手镯,一无用处。
她那块值得信赖的老式运动手表坏了,她本来打算买块新的,只要能测心率,有GPS定位,能把她和跑步大师应用程序连接起来就行。运动用品商店的售货员向她保证,这块表的运算能力是顶级的。“说真的,我只是需要一块跑步表,有必要用这个吗?”她问。“说真的,很有必要。”他郑重回答。
现在她真是火冒三丈。绿灯终于亮了,她跑到马路上,注意到从一侧道路上驶过来一辆黑色保时捷,不过为时已晚。司机没有发现他这条路上亮起了红灯,径直往前开。司机戴着花哨的墨镜,甚至没有看路。
她僵住了,猛地张开双臂,双手护住微微隆起的腹部。
第3章 12月7日,星期五
马库斯·瓦伦丁非常恼火,不知道“我有台紧急手术,得走了”这句话的哪一部分克莱尔听不明白。
想当年,他可是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迷住了。当时他去参加她在医院举办的管理发展培训会议,那也是他搬到这个岛上开始新生活,成为一名妇产科顾问医生的第二年。她身材高挑,婀娜多姿,美丽动人,总是面带微笑。虽然她金发碧眼,却让他想起了少年时迷恋的女孩——丽奈特。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丽奈特时的情景。那是仲夏的一个周六下午,当时16岁的他正躺在灌木丛后面的草地上和一群同学偷偷吸烟。他们是从板球课上悄悄溜出来的,躲在这个老师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同学带来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歌手杰森·多诺万深情演唱的《以吻封缄》。
这时球场上走过来一个人影。
不可思议的大长腿,一头飘逸的红色秀发,戴墨镜,穿着诱人的白色短裙,巧妙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她走了过来,做了自我介绍,要了一根烟,然后坐下问众人的名字,和他们打情骂俏。大伙都使出浑身解数跟她聊天。最后她迈着大步离开了,朝这个方向抛来一个飞吻,还腼腆地挥了挥手。
他很确定,她是在向他挥手。
“真有你的,马库斯!”一个同学说,“她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喜欢你这个一脸雀斑的胖子。”
“她可能眼瞎吧——要不怎么戴墨镜呢!”另一个同学说。
马库斯没有理会这些讥讽和嘲笑,急忙站起身来去追赶。她扭头给了他诱人的一瞥,停了下来。在同学们充满嫉妒的注视下,她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见了三次面,每次都只是简短的交谈,然后是一个深深的法式吻。没有别的了,因为她总是有事急着离开。马库斯为她变得疯狂起来。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第三次见面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明天,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好吗?”她说,“别和你的伙伴们一起?”
马库斯几乎一夜没有合眼,脑子里全是她的倩影。第二天下午3点,距离她到达还有半个小时,他便从越野跑中溜了出来,来到灌木丛后面。她准时到了。他示意她过来,起身迎接她。
这一次,他们还没说一句话,就立刻亲吻起来。令他大惊的是,她把手伸进了他的短裤里面。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手上下活动着,“哇,你可真大,你觉得能适合我吗?”
他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几秒钟后就高潮了。
“爽不爽?”她仍然没有松手,问道。
“哦,我的天哪!”
她又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正儿八经来一次吧。下周六,同一时间?”
“下周六,”他心中乐开了花,“下周六,好的,一定!”
“带套来。”
“套?”
“避孕用。”
接下来的几天,他寝食难安,最后才鼓起勇气,去了当地的小镇。进入药店,他要了一盒杜蕾斯。年轻的女店员比他大不了几岁,他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脸上火辣辣的,生怕撞见学校的老师。
令他失望的是,周六整个上午都在下倾盆大雨。他意识到还不知道丽奈特的电话号码——甚至连她姓什么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叫丽奈特。到了下午3点,雨小了,变成了夏日毛毛雨。身上散发着须后水的味道,牙也刚刚刷过,他兴奋得浑身发抖,穿过田野向灌木丛走去。他把避孕套放进夹克口袋,把叠好的外套夹在胳膊底下,不让它被雨淋了。他计划着,他俩可以躺在上面。
3点半过去了,接着是4点,然后是4点半。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5点时,他已经浑身湿透,面带绝望走了。也许明天天气好些了,她就会来。他迫切希望这样,心拧作一团。
星期天,阳光灿烂。他又等了整整一下午,但她始终没有出现。接下来的周末也没有露面。
马库斯再次见到丽奈特,是痛苦而漫长的三个星期之后。在这三个星期里,他不停地幻想她。在这三个星期里,她的身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无法专心学习。星期六上午放学后,他换上短裤和T恤,朝镇上走去,迫切希望能碰到她在那里购物。
令他兴奋的是,他果真看到了她!在一家咖啡馆外面,终于见到了她!她从一辆摩托车的后座上下来。骑手是个大块头,留着胡子,满身文身,穿镶满黄铜饰钉的皮衣。
马库斯猛地停住脚步,盯着她摘下头盔,露出长长的发丝,像个美丽狂野、自由不羁的精灵一样甩了下脑袋。
“嘿,丽奈特!”他叫道。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用手臂搂住那个大块头,亲吻起来。最后,两人抱着头盔,朝咖啡馆大步走去。
“丽奈特!”他提高嗓门,“嘿,丽奈特!”
他急急忙忙冲过去。她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随即继续往前走。
骑手停下来,挡住了他,“你有什么问题吗,胖子?”他扬起戴着明晃晃的大戒指、满是文身的拳头,“你是想吃我一记大嘴巴子吗?”
“我——我只是想跟丽奈特打个招呼!”
她停下脚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不屑地转过身去。
马库斯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手挽手走进了咖啡馆。
但他从未真正停止过对她的思念。当然,她并不会每天都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但在里程碑式的日子里——比如他两次结婚的日子——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会想起她。要是他娶的是丽奈特会怎样?从盖伊医学院毕业后,他去了布里斯托尔皇家医院工作,在那里认识了伊莱恩,并娶了她。这段婚姻是一场灾难。几个月后,就在他不分昼夜专注于事业时,伊莱恩怀孕了,这令他非常沮丧。但她最后流产了。事后,伊莱恩情绪波动很大,他则更加卖力地工作。两人婚姻破裂,最后以不愉快的离婚收场。
就是在离婚诉讼过程中,他看到了泽西总医院的招聘广告,成功应聘。
后来,在泽西总医院工作时,他遇到了克莱尔,过去所有的记忆都涌现出来:一个幸福的夏日,杰森·多诺万的歌曲在回响。
娶了克莱尔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变得完整。他们住在圣布雷德山顶别墅里,外面是迷人的海景。在那里生活的头两年,他们亲密无间,感情非常融洽,以至于有时候——也许是他喝得太多时——他很想与她分享他童年时的一个阴暗秘密,这个秘密已经藏在他心底多年。但是,每次他都忍住了。
然后,他们有了一对双胞胎,两人的关系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又一个孩子到来时,情况更是如此。与上次婚姻不同,他现在已经做好了迎接孩子到来的准备。孩子让他成为有家室的男人,令他更完整,但他不喜欢在克莱尔的感情中被降至第四位的感觉,排在孩子们之后。
尽管克莱尔大部分时间都被拴在了家里,一个人照顾离不了人的三岁双胞胎瑞斯和阿米莉亚,还有更离不开人的九个月大男婴科马克,但她的幽默感还在,笑称科马克为“呕吐彗星”。事后看来,照顾三个幼子压力巨大,对他们夫妻的关系造成了不良影响。他只希望,随着孩子们慢慢长大,情况会有所改善。不管怎样,在外人看来,他是个骄傲又幸福的父亲。
他见过很多朋友在有了孩子后夫妻之间的关系逐渐疏远,而且,天哪,他自己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榜样。多年来,他逐渐意识到,孩子远不是夫妻关系的黏合剂,他们很容易成为夫妻关系破裂的催化剂。虽然父母会呵护孩子,但他知道,有时情况恰恰相反。就像一首诗里说的,是你的父母毁了你。
他和克莱尔会打破这个模式吗?
看来今天早上是不会了。她被双胞胎的打闹搞得心烦意乱,以至于给科马克弄了太烫的牛奶。此外,她开始向马库斯发问,挡着他不让他从前门离开。和他一样高的人形屏障,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
我们什么时候把圣诞树搭起来?
谁要来?
外面挂什么样的灯呢?
你什么时候给我列个购买圣诞礼物的清单?我们是给双胞胎买一样的礼物,还是不一样的?得尽快行动,否则就买不到了。
“我得走了——拜托,克莱尔,以后再说,好吗?今天上午我有台手术——紧急宫外孕——大家会穿好手术服等我,他们知道我做手术时从不迟到。”
“得了吧,你总是有急事。‘以后’不是时间!‘以后’就是永远不再!你的病人问你孩子什么时候出生,你就是这样告诉他们的吗?‘以后’?”她摇摇头,“不,你会说6月11日或7月16日。或者,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大概会说下午3点4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