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组诗）
作者： 姚辉那束藏在泪水中的光
是单薄的
是坚硬的——只是小小的
一束 但你能从光芒中
找到自己的苦难
也能找到自己的祝福
一束光 像三月的
草 然后会
慢慢变成冬天的草
藏在风中的泪水
已无法为我们
守护那些
穿越时间的光芒
陌生的孩子
彗星之焰倏然触地
再跃起 成为一个紧握
各种方向的孩子
赤裸的孩子朝着彤云
呼叫 他要为云和苍穹
更换一些灰色骨头
“我是车前草的孩子
我记得彗星远去的那个
夜晚 彗星的芒刈除
多余的时间 我
认出了彗星捆绑春天的
布料 请将那块
紫色布料赐予
彗星唯一的孩子……”
但彗星之子宁愿赤裸着
奔跑 他的左肋刻满
桃花乐于甄别的
星图 他刚认识桃花的
第三种女儿
——桃花是否记得
彗星复杂的履历？为了
那个意想不到的孩子
彗星舍弃了自己的宿命
他甚至提前
浪费了神的光焰
蛤蟆的孩子们敲响
木鼓 列队向天宇致敬
他们相信自己会变成
深红色彗星
我把梦境排列在
古老的香案上 祖先
那么孤单 偶尔
他们在肉与星空的
侧光里相聚 像一群
辨不清彼此来历的孩子
而一旁嗷嗷待哺的
彗星 正是祖先想以
风雨认真
抟制的孩子
星群
星群进入
长期闲置阶段
星空闪避的霉变程式
迅速石化 并成为
戒律 一粒饥渴的星
想努力拭去躯壳上
紫色的霉斑
某些关乎星辰的传说
逐渐虚弱 甚至
透出浓重的羞耻感
而星辰本身的羞耻更为
宏阔 你找不到
试图战胜
羞耻的星辰了
在铁质的黑暗里
也许 你从未
想到过星辰
那些锋利的光芒呢？
那些拯救过众多
灵肉的星象呢？
星光构筑的荣耀
已然朽腐 像一截
刻满格言的檀木
这无辜的荣耀
习惯了朽腐
——星群的痛感
如何延续？
最后一个凝望苍穹的人
消失在风中
没有人愿意追溯
他留给星群的
最终使命
山中月
还原一个尘世——
当然不只限于这方寸
山野 不只限于
你所低眉喟叹的爱
与崎岖
在尚未成为明月之前
我照耀过更为
宽广的尘世 那时
我被叫作黑暗的祖父
或者灯的侄儿
我以你使劲摁入
淤泥的痛与恨砥砺筋骨
我借用了你粗壮的芒
让夜色从天穹直抵
这呼啸大地
我一度想把自己变成
神的石头 但我找不到
一个乐意接受
石头的神——如果我
真是一块包含了
三十种波涛的岩石
天这么灰暗
而生漆状的尘世存在被
反复虚拟的可能
那时 星星并未诞生
仰面观望的人
比遗忘更为灰暗
——我出现
而我必须出现
我在努力创制一个
大于山野和你
全部愿望的尘世
大理石
寄存的火种
肯定还在石头中
可你现在交给我的
是一块刻满
文字的大理石
这规整的石头真能
包容呐喊的火吗？
也许火种已自行熄灭
对于石头内部的事
石头也未必清楚
也许火种
还认真活着
请把石面上的文字
组合成无今无古的时间
文字铭记的那一瞬
就是往昔就是
永恒 就是此刻
当然也可以将
文字组合成质疑
与灵魂有关的质疑
这质疑曾试图超越火
直接成为灰烬
或许大理石包裹的
火种更为健壮
像风的历史及诺言哽咽的
历史 像历史自身
牢固的爱与疼痛
你能接受的
所有历史都来自
不屈的火
火目前仍然将
自己烙在石头中
它 在等那道劈开
石头的闪电
而你以汗渍
覆盖过的大理石
将依次说出你只能
隐匿的其他文字……
蝴蝶
蝴蝶做梦时
我在替风
搬运微斜的山势
我是在替西风
搬运 风向执拗
却难以避开
这浅灰色蝴蝶
或许山势并不
包含在梦境之内
甚至西风
也无法进入梦境
蝴蝶愿意梦见一个
将霜的骨骼换成
新雪的人
蝴蝶从不否认
自己和雪的联系
那是些一再
进入僻径与坦途的雪
它不知道会突然
遇见一只
焦灼的蝴蝶
谁的孩子将半张
藏匿旷野的纸
放进火中？
蝴蝶的梦即将开始。
渡口
这河缺一个渡口
站在河两岸
我们讨论的距离完全
一致 我们已无须
重复渡河的理由
彼岸的巨石将影子
刻入水声
这也是想把此岸
交付给巨石之影的水
石影与此岸的间隔
被无限放大
而我仍只能站在
与你遥遥相对的此岸
赤鳞的鱼
分不清岸与彼岸
它想从晨曦的
转角处开始上溯
并向最早的水询问
渡口的信念
我身侧的树为
对岸的巨石绽放过
万千花朵
我必须尊重巨石向风
申请开设渡口的
想法 我将用这不愿
再次开花的树
造一只船
——石头
比河更能印证
船与渡口的意义
责任编辑 张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