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发现,也是一种“发现”
作者: 苑晓亮去年夏天,在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北京市文化遗产研究院)燕文化考古研究部副研究馆员王佳音老师的指导下,我与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其他5名研究生一起参与了房山区早期遗址的考古调查工作。
复核,寻“新”
房山区位于北京市西南,地处太行山脉与燕山山脉交汇部,自西向东分布有山地、丘陵和平原,主要河流有拒马河、大石河、小清河和永定河。
域内考古工作开展时代较早,遗址发现的数量多,其中周口店、镇江营、琉璃河等一系列重要的遗址已经经过或仍在进行系统发掘。此外,在考古调查和基建考古项目中也发掘了一批重要的遗址,如蔡庄土城、窦店土城、丁家洼遗址等,收获了丰富的实物资料和考古学信息,建立起比较完善的人类演化和文化发展序列。但是,现有遗址多为早年调查发现,当年记载的地理信息不详细,多年的生产生活又使遗址周边环境和保存状况发生较大变化,这导致曾经记录的很多遗址今天已经难以寻觅。
因此,我们本次调查工作一方面要复核既往遗址的考古学信息和现状,另一方面要寻找新的早期遗址,目的是形成对本区域不同时代区域聚落形态和遗址埋藏特征的新认识。
史前时期,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古老、时间跨度最长的时代,不仅是人类起源和早期发展的重要阶段,更是我们了解古代人类生活和发展状况的关键窗口。虽然在读研期间我已经参与过一些旧石器时代的考古调查和发掘工作,但除了大名鼎鼎的周口店遗址群外,我对北京地区的史前文化面貌知之甚少。当得知有机会参与房山区早期遗址的考古调查时,我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可以亲自参与这个充满未知和挑战的工作,紧张的是担心自己能否胜任。

出发前,主持调查工作的王佳音老师向我们介绍了此次考古调查的背景、目标和方法。房山早期遗址考古调查旨在寻找大石河等流域的旧石器、新石器、夏商周时期的古代遗址,对古代北京的文明进程、环境背景、生业形态、文化交流进行研究,不断延伸历史轴线、增强历史信度,进而揭示中华文明起源和形成过程中的北京贡献。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对房山区拒马河、大石河和小清河流域内的考古遗址进行复核,进而寻找新的遗址。考古调查不同于一般的发掘工作,它更注重对大面积区域的系统性调查和记录。我们的工作主要包括地面踏查、剖面观察和钻探记录,尤其要注重记录遗址的地理和环境信息。这不仅需要调查队员具备深厚的考古专业素养,也要掌握一定的地质地貌学知识。
意外收获
调查工作首先从已知的遗址开始。由于拒马河流域的考古工作最为成熟,我们率先对位于房山区西南的镇江营等遗址进行了复查。在这几处遗址,我们用手铲刮出遗址的剖面,观察其文化层—生土—基岩风化层的堆积序列,采集文化层中的遗物。在老师的指导下,我们学习使用RTK测量坐标,并用“北京考古”手机端小程序,将剖面、灰坑和重要遗物的位置在地图中标点记录。
我的专业是旧石器考古,所以调查时我会对打制石器格外关注,但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打制石器往往十分细小,稍不留神便会错过,这对眼力是一大考验。相比石器,陶片才是调查中最常见的遗物。调查工作刚开始时,我们几乎无法判断所采集的陶片年代,只能交给王佳音老师帮助鉴定。她利用手中的实物为我们仔细讲解房山区常见早期陶片的特征,并带领大家参观房山区文物保护所内所藏的陶器标本。在王佳音老师的帮助和指导下,我已经能独立对采集到的陶片时代进行大致判断,这是我在本专业知识外的重要收获,既让我开阔了学习的视野,同时也更加注重各类知识的融会贯通。
通过对已知遗址的调查,我们对房山区早期遗址的埋藏特征、分布规律和文化面貌有了大致了解,在一定程度上指引了我们在未知区域的调查工作。但能否有新的发现,考验的不仅仅是专业知识,更是我们的体力与耐心。房山区地形复杂,道路崎岖,先民往往居住在视野开阔且高度较高的阶地或洞穴内,因此攀爬陡峭的山坡,或者穿越密林都是调查工作中的家常便饭。

去年夏季的特大暴雨使本就复杂崎岖的山路更加难以通行,在某次遗址调查中,由于道路已被冲坏,车辆无法通行,我们只能步行上山。那天酷暑难耐,我们背着沉重的装备,踏着泥泞的小路,一步步向山顶进发。经过一番艰难跋涉,我们来到了遗址附近。暴雨的冲刷使遗址部分堆积坍塌,暴露出新的剖面,但在散落的堆积中,我发现了梦寐以求的打制石器。那一刻,所有的疲惫都被激动所替代,这不仅为我们的调查提供了重要线索,也极大鼓舞了调查队员的士气。
“没有发现,其实也是一种发现”
田野考古调查往往充满不确定性,辛苦的工作并不意味着一定会有收获。在广阔的调查区域中,寻找早期遗址如同大海捞针,每一次发现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每天步行2万多步是家常便饭,有时候接连几天的调查都没有任何收获,这对我们的身心是巨大考验。王佳音老师鼓励我们说:“没有发现,其实也是一种发现。”这意味着此块调查区域在古代可能不适合早期人类居住,也可能是后期的自然因素或生产生活破坏、掩埋了早期遗存。只有综合分析背后的自然和人为原因,才能找到真正的分布和埋藏规律,理解古代人类的生存策略和土地利用模式。这让我们逐渐理解,探寻发现背后的道理,有时可能比发现本身更为重要。
自参加行动计划以来,我们的考古行程已经累积了 2000 多公里,在探索和学习中收获了越来越多的考古工作方法、经验和乐趣。我们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考古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对古代历史的探索、对中华文明的追寻,每一件石器、每一处遗迹都是祖先留给我们的财富,是对过去故事的叙述。当我步行在现代化的周口店镇,抬头望见龙骨山上周口店遗址的瞬间,仿佛看到时光的流动,中华文明在历史的长河中薪火相传、绵延不绝。作为新一代考古人,我们要增强历史使命感和责任感,循着前辈的脚步,将青春的汗水挥洒在中国考古的田野大地上。
责任编辑: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