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mo大军”出没,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
作者: 石悦欣 焦钰茹一只圆乎乎的粉色小恐龙,长着豆豆眼,笑眯眯地张着嘴,手托在下巴上,头上顶着一个同样可爱的名字:momo。
有网友发帖称:“之前发视频被一个momo骂,隔天又来称赞我的视频,当天晚上又骂我,第二周又来称赞我。我以为这个momo疯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不一样的人。”
momo们究竟是谁?
起初,这只是一些懒得修改用户名和头像的网友。当人们使用微信授权登录小红书、豆瓣、知乎等社交平台时,如果跳过起名和更换头像的步骤,平台就会提供一个系统默认的账号——momo,以及一个与名称相配的粉色恐龙头像。
近年来,“momo大军”加速扩张,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自发将昵称和头像换成momo,逐渐在互联网上形成一股粉色匿名社交浪潮。
匿名王国的数字狂欢
为什么加入“momo大军”?几乎所有人都提及隐私问题。
当人们打开社交平台,上下滑动时,在某一次滑动中,画面上突然会出现一个眼熟的人,屏幕下方写着“可能是你认识的人”。
这便是在算法技术和互联网监管的要求下,“前台匿名,后台实名”的社交媒体运行机制。即便没有点击关注,但在引入IP地址、实时定位和通讯录的情况下,仍会刷到熟人。
一些平台标榜的宣传标语,“标记美好生活”“发现更大的世界”等鼓励网友分享生活,但也的确不会告知人们分享的后果。
平台会将监测数据卖给广告商再训练自身背后的算法模型,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算法推荐,网友们早已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互联网的“全景监狱”中。
人们调侃,“互联网没有记忆”。然而,只要有痕迹,“互联网处处都是记忆”。
在互联网的“监视”下,想找到一个人实在轻而易举。只要有一丝线索,顺藤摸瓜就可以大肆开展“互联网家访”“网络考古”,紧接着就可能会演化为网络暴力。

“如果IP不能隐藏,至少先隐藏头像和性别,我不需要你来judge(审判)我”;“我是为了保护自己加入momo的,这年头你都猜不到你会被网暴的点是什么”……许多momo讲述着自己如何被网暴的故事,再如何迅速把昵称修改成momo,隐藏所有信息,更多的人在下面赞同、跟帖。
momo和粉色恐龙就像一件隐身衣,momo们在集体的保护下,与互联网算法、网暴和隐私风险对抗。
“隐身是权利,表达有边界”
在隐身衣的保护下,有些momo开始剑走偏锋,过度追求自由表达的后果,便是肆无忌惮地在网络宣泄情绪,在群体极化中滑向网络暴力的漩涡。
比如,在一些社会热点事件中发布过激的言论,更有甚者对于非momo群体展开网络围攻、人身攻击、地域歧视……小红书的笔记中常能看到相关评论:“本来很喜欢momo的,现在好多人披着momo的马甲到处乱喷”;“总看见用这个名字和头像的恶人在骂人”。
原本为了躲避网络暴力的人,却在无约束的匿名条件下,成为新的加害者。
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津巴多做过“模拟监狱”的实验,当个人处在社会和集体中,穿上相同的制服时,责任就会在人群中分散,监管和追责亦变得更加困难。勒庞在《乌合之众》中提到,“群体是匿名的,因此是免责的”。
最大的孤独单位
在互联网上,除了momo外,还有披着“神经蛙”“欢乐马”的人选择赛博隐身。
美国社会学家戈夫曼提出过“拟剧理论”,指在互联网不发达的过去,人们的现实生活同虚拟世界相距甚远。如今,前台和后台的边界逐渐模糊、交融。在人们真实生活的后台也难以彻底休息和放松。
多种形式的自我保护似乎都指向一个共同需求——不愿被他人看见。
momo们隐入人群中,藏匿自己但也不想抹去全部自我。
《中国青年研究》近期刊发了一篇名为《隐匿即显露:青年匿名社交的平台、动因及展演》的研究,作者用7个月的时间,每天花两个小时观察并加入momo群体。
在文中,作者认为momo的身份对于青年的吸引力不仅在于“大隐隐于市”,也在于momo给用户留足了自我展示的空间。
作者收集的1665名momo用户中,有10%的用户选择了个性化表达——“momo(减肥中)”“momo(活好每一天版)”等;点开momo的头像,可以看到形态各异的恐龙,手拿西瓜的、端着奶茶的、捧着鲜花的……
momo们这些看似矛盾的表现不过是当代青年的不断拉扯。想要逃避关系,却回到人数更多的关系中害怕泄露隐私,又想同陌生人建立联系;逃离自己的生活,又在虚拟世界中打造新的人设。
作者在文中总结道:“这些摇摆并非消极,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时代的纠结。未成熟的社交模式正是对不断改变的社交环境的一种适应,群体性匿名涌现的背后实际上反映了青年人的拼搏:在当下不断流变的环境中,个体正在不断探寻一种更高层次、更广范围的方式,以扩大和升华社会联系。”
(摘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