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滴雨都是飘落的往事
作者: 曹春雷坐网约车,司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士,衣着清爽利索,举止谈吐优雅,我恍然以为她是某个大公司很干练的“白领”,正载着我去参加一次重要的商业谈判。有一束鲜花放在副驾驶座上,香气氤氲在车里。见我看那束花,她解释说,是爱人送给她的,今天是她的生日。我赶紧送上一句“生日快乐”,她笑着说谢谢。
窗外的雨突然而至,落在车前窗上,模糊了视线,女士打开了雨刮器。雨势渐大,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以车顶为乐器,即兴演奏起了打击乐。听首曲子吧,女士说。好啊,我说。是萨克斯曲《下雨的时候》,我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女士很意外,说这也是她最喜欢的,每次下雨都放这一首听。
一首歌成为一座桥梁,此刻搭在我俩之间,让我们瞬间成为陌生的知己。女士说自己的爱人也是网约车司机,也正在出车,一大早瞒着她买了鲜花,专门给她送了过来。女士说这话时,笑得很暖,这种暖,让我内心也温热起来。
那首萨克斯曲在车内流淌,女士不再说话,窗外的雨纷落。我总以为,夏日的雨,是天空说给大地的情话。而现在,我认为,眼前的每一滴雨都是女士的爱人说给她的情话,汇聚在空中,然后滴落下来,以一颗心的形状。
我敢断定,此刻,她和爱人之间那些温暖的往事,正包裹在一滴滴雨里,落在她心上。人生的一场场风风雨雨,她和他一起经历过了。风停雨歇,爱如河中的磐石,历经无数次冲刷,依然在。
这场雨何尝没有下在我心里呢?我望着窗外,雨点织成幕布,往事正在这幕布上上演。十多年前,妻子在一家企业上班,业余做送奶工。有一次,她骑车去邻村为订户送牛奶,大雨突然滂沱而至,而她没有带雨衣。我从外面赶回家后,带上雨衣,骑车去找妻子。
地上的雨水已经涌动成河,路泥泞,我几次差点儿从车上掉下来。见到妻子,她已经浑身湿透了,我责怪她不去避雨。妻子却笑着说,没事啊,夏天淋雨不会感冒。给她雨衣,她不穿,说反正湿透了。我索性也脱下雨衣,一起淋雨吧。
大街空寂,两个人冒着雨,在大街上歪歪扭扭骑行。我大声唱歌,没人会笑话我的五音不全,雨声掩盖了我的歌声。
途经村外一个荷塘,塘边搭建了一个草棚,妻子说去草棚下坐坐吧。于是我俩肩并肩坐在棚下,看雨点落在荷叶上,如一粒粒珍珠,大珠小珠落玉盘。每一粒“珍珠”都会在叶子周遭先盘旋一圈,然后再汇聚到中间的一汪水里。等到荷叶托不动了,“哗”一下,将水倾倒出来。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滴雨能轻易淋湿一片荷叶,就像没有任何一场雨能淋湿我和妻子的心。
我俩在塘边坐了很久,不说话,只是看雨打荷叶。何必说话呢,漫天的雨已经替我们说了,那是漫天的情话。直到现在,那场雨一直下在我心里,从未停歇。
(编辑 兔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