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诗人”王计兵: 谢谢你,跟我一起“赶时间”的妻
作者: 圆宝2023年4月29日,重庆卫视访谈节目《谢谢你来了》迎来一位54岁的外卖员。他带着人生第一本诗集《赶时间的人》,携妻参加节目,吐露自己35年笔耕不辍的故事
痴迷写作:为感受人物内心,他穿一身白衣,整日在村子里游荡,村民都以为他精神不正常
1969年,王计兵出生在江苏邳州一个贫困农家。父亲早年帮生产队运煤,被侧翻的煤车砸中,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干活,家里全靠母亲一人磨豆腐维持生活。深夜,母亲在院子里推石磨,磨盘转动的声音,是王计兵对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家中兄弟三人,王计兵排行老三,从小乖巧爱学习。他梦想上高中,考大学,走出农村。
因体弱多病,王计兵初二那年,被父亲送去武校。父亲希望他强身健体,能文能武。可王计兵入学后才知道,武校只教武,不教文,但那时已经错过了中学的开学时间,只能继续留在武校。
第二年,家里凑不出学费,王计兵连武校也上不成了,无奈辍学。1988年,他跟着邻居到沈阳一个建筑工地做小工。
下工后,工友们聚在一起,喝酒,打牌,聊八卦。王计兵年纪小,融不进他们的圈子。为排解孤独,他便出去跑步,从工地跑到公园,再从公园跑回工地,每天跑10公里。
一天,王计兵发现公园角落处有一个旧书摊,便每天都在书摊蹭书看两小时,再返回工地。
王计兵喜欢看小说,但有时看到一半,书被人租走,或者时间到了不得不回工地,觉得很难受,于是突发奇想,自己续写故事,每天续写几百字。
就这样,王计兵养成了写作的习惯。
1989年,王计兵回家,和父亲一起去河里捞沙,一天捞9吨,能卖9块钱。
那年春天,父亲还承包了一处桃园,在桃园里用玉米秆搭了一间小屋。王计兵白天捞沙,晚上就睡在小屋看守桃园。天冷时,父亲给他20元钱,让他买御寒的毛衣,他却买了3麻袋旧书,边读书边写小说。
1992年,王计兵按照杂志上的投稿地址,投出了生平第一篇短篇小说《小车进村》。没想到一投即中,编辑附信鼓励他:“写得很好,要坚持。”
父母很高兴,向村里人炫耀,以为儿子出人头地了。谁知,这篇小说却为王计兵带来了麻烦。小说中描写的门卫是个负面形象,村干部看后对号入座,和王计兵父亲吵了一架。父亲恼羞成怒,回家对王计兵说:“以后别写了!”
王计兵没有理会父亲,继续写作。那一年,他连续发表10多篇微型小说后,开始写长篇小说。写到男主角丧父情节,王计兵为感受人物内心,穿一身白衣,整日在村子里游荡,村民都以为他精神不正常。
父亲忍无可忍,趁王计兵白天捞沙时,一把火烧了他20多万字的手稿。王计兵知道后万念俱灰,和父亲两个多月没有说话。
颠沛流离:到新疆摘棉花,去山东开翻斗车,在昆山收废品、拾荒……但不论生活多么艰苦,他都坚持写作
为缓解王计兵的苦闷情绪,父亲安排他相亲,想借助爱情冲淡他的失意。王计兵没有相中父亲给他介绍的对象,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他现在的妻子。
妻子比王计兵小3岁,天真,善良,容易满足。
1993年,王计兵带着妻子一起去新疆摘棉花。大美新疆再次激起王计兵写作的欲望,他又拿起笔,开始写一些零散的句子,写到得意时,便念给妻子听。
起初,妻子夸王计兵写得好,但时间久了就开始反感。妻子认为,一个大男人应该多干活,但王计兵闲下来就坐在角落里写写写,大半天不说话,跟入魔了似的。一天,王计兵又兴高采烈地把写的作品读给妻子听,妻子没有听完,就把脸盆摔在地上出去了。王计兵这才明白,妻子跟父亲一样,不支持他写作。
王计兵不想惹妻子生气,便把笔藏在衣服最深的口袋里,趁妻子不在时偷偷写几句。有时灵感来了,他就写在随手捡来的烟盒或废纸上,写完就扔。
1994年,王计兵带着怀孕的妻子到山东,在一家砖厂开翻斗车,平时住在车队。车队生活单调,王计兵闲下来时又开始写作,写完和工友分享。工友很捧场,听完都说他写得好。
后来,女儿出生,妻子带着女儿回了老家,王计兵继续外出打拼,半年甚至一年才回一次家。有一次,他回到家,女儿看到他,跑到妈妈身边说:“妈妈,那个人来了。”
“那个人”三个字,深深戳痛了王计兵的心。他为此写了一首诗《那个人》。在他心里,他不只是“那个人”,更是“那些人”——常年在外打工,饱受风吹日晒,容貌变得连孩子都认不出来。此后,王计兵提醒自己,要将孩子带在身边,不再当“那个人”。
2002年,王计兵带着妻儿到昆山讨生活。他收废品,妻子摆地摊。一年下来,两人攒了近3万元钱。
2003年,王计兵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卖书籍、光盘和磁带,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200多元钱。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又可以毫无顾忌地看书和写作,不用担心被妻子看到。可好景不长,他被人举报“无证经营”,所有货物被没收。一夜之间,王计兵倾家荡产,连房租都付不起了,不得不以拾荒为生,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上搭了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周边环境又脏又乱。
即便是在这样的窘境里,王计兵仍坚持写作,给自己取笔名“拾荒”,在收来的烟纸壳、废纸箱上不停地写,写完就打包卖掉。
2005年,王计兵和妻子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在昆山开了一家杂货店。他们搬进30多平方米的房子,在4平方米的卫生间里搭了3张床,让3个孩子睡,他和妻子睡地板。
有一天,邻居搬家,有一条断腿的沙发搬不走,便送给了王计兵。王计兵说:“那沙发是当时家里最豪华的家具,可以当床睡,妻子高兴坏了。”可相比于妻子的高兴,王计兵心里十分酸楚——妻子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却不能给妻子想要的生活。身为男人,他感到既挫败又愧疚。
2009年,王计兵攒钱买了一台电脑。那时流行写网络日志,王计兵就每天趁妻子没起床时,先去店里把前一天写在废纸上的诗歌或文章,记录在日志里。王计兵不知道,他偷偷地写,妻子也在偷偷地看。这么多年,妻子看丈夫对写作的热情始终不变,对他写作的态度,已经由反对变成了偷偷支持。
2017年,王计兵的诗引起了家乡邳州市作家协会的注意,作协领导鼓励他向报纸杂志投稿。王计兵终于找到了施展才华的方向和机会。
出版诗集:在送外卖的过程中获得创作灵感,被称为“外卖诗人”
2018年夏天,王计兵的小店受网购冲击,生意艰难。为贴补家用,王计兵让妻子守小店,他去送外卖。
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王计兵脑海里时常冒出诗歌灵感,便用微信语音记录下来,空闲时再将它们修改、打磨,整理出来。
外卖小哥都是赶时间的人,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王计兵害怕被投诉,遇到刁难大都选择隐忍。收工回家后,他把这些遭遇都转化成诗。他的成名诗作《赶时间的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创作的。这首诗被某知名媒体人发掘,贴在公共社交平台上,引起广泛共鸣,短时间里浏览量便高达2000万人次。王计兵因此有了“外卖诗人”的称号。
2023年2月,王计兵的首部诗集《赶时间的人》出版发行,首印5000册,很快售罄。王计兵很高兴,但表示不会放弃送外卖,因为在送外卖的过程中,他能获得更多创作灵感。
2023年4月,重庆卫视访谈节目《谢谢你来了》邀请王计兵和妻子,讲述他们的奋斗史。在主持人涂磊的要求下,王计兵现场为妻子作诗,真诚地向妻子告白:“谢谢你,跟我一起‘赶时间’的妻!”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