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之下

‖      海蒂·布赫（1926-1993年）：瑞士前卫艺术家。   ‖

1976年，海蒂·布赫身着“蜻蜓服”拍照，繁重的维多利亚款式与她交叉的双臂对比鲜明。这种“雕塑衣”正是女主人引以为傲的“蜕变工程”。

海蒂出生在瑞士北部的温特图尔小镇，身为独生女的她被寄予继承家族事业的厚望。但海蒂想做不同寻常的事，譬如在建筑工地的杂乱空间探索，研究甲虫、鱼和绚烂的鳞片。就读于苏黎世应用艺术学院期间，约翰内斯·伊顿、马克斯·比尔等艺术家引导学生专注结构主义，海蒂却对纺织和布艺别有兴趣。1956年，她在巴塞尔和纽约展出丝绸拼贴与绘画作品。1961年，海蒂与同样有着艺术追求的卡尔·布赫结婚，并在此后十年专心于抚养孩子和家务琐事。

1971年，海蒂举家搬至加利福尼亚，当地先进的艺术思潮、随处可见的贝壳再度激发她的灵感。海蒂与丈夫以泡沫制成有类似贝壳保护作用的可穿戴雕塑，在威尼斯海滩表演，并拍摄记录整个过程。

两年后重回瑞士，海蒂与当时保守的社会环境格格不入，与丈夫的艺术理念日渐隔阂。离婚后，她在苏黎世租下一家肉铺的冷藏室作工作室。冷藏室位于地下且无窗，在这里，海蒂跳脱开女儿、妻子、母亲的身份，逐步探寻真正的自我。她整理女性头巾、围裙、衣服等物品，用乳胶和贝壳粉进行防腐处理，由此得到一层与皮肤尤为接近的“外壳”。海蒂不断将这些外壳穿在身上和撕裂下来“剥皮”，表明与某种约定俗成的性别限制分道扬镳。

数年后，海蒂开始为家族建筑“剥皮”。作品《绅士书房》的主体来自她已故父母的乡间住宅，所谓“书房”指彼时生活中供男性专用的休闲场所。海蒂聘用大量劳动力参与创作，同步安排影像留存。已经17岁的长子对此提出质疑，海蒂告诉他，当房间过去的痕迹被清理干净，“父权至上”的禁锢便随风而去。

57岁的海蒂第一次登上西班牙兰萨罗特岛。岛上没有水电，没有阶级建构，没有性别分类，只有无穷的火山灰和冷却后的火山岩浆。海蒂惊呼终于可以用“人”的视角感受世界。随后，她对二战时纳粹关押犹太妇女儿童的布里萨戈大酒店，对曾收容女性精神科患者的贝尔维尤疗养院进行“剥皮”，作品《宾斯旺格医生的诊室》哀悼遭受迫害的女性，试图唤醒公共记忆。

1990年，海蒂被确诊癌症。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又回到兰萨罗特岛：为木门“剥皮”，用门里与门外的过渡预见生命演变；以乳胶和白糨糊创作，用水的特质探究生命本质。1992年的作品《生死》用一棵旧树干制成橱柜，两个装满火山灰的邮政袋分别写着“生命”和“死亡”，这是海蒂对自我的最后觉察。此后，她不断联系各家画廊，希望谈妥一个展览或出版一本画册，均未得到有效回复。

未等到主流艺术圈认可的海蒂在那个冬天离开人世。如今，她的作品被全球知名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她的名字响彻现代艺术世界。她所怀疑过、挣扎过、对抗过的空间，光芒熠然。

编辑 王冬艳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