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色彩同向

20世纪抽象表现主义大师、美国画家杰克逊·波洛克认为：“色彩大于行动”。同为艺术家的妻子李·克拉斯纳亦深知，属于他们的色彩从来都是相向的。

以爱挥洒色彩

1936年的一个晚间派对上，微醺的波洛克试图与克拉斯纳搭讪，却险些被她甩来的巴掌打中。悻悻然之余，波洛克对眼前的女子敬意丛生。

五年后，麦克米伦画廊举办画展，他们被分配到同一展示组，克拉斯纳不得不登门拜访波洛克。再次见他，对方身着溅满油漆的工装，恣意创作的身影魅力无穷，克拉斯纳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而后在一起工作，她对他的作品感到震惊，更被他本人深深吸引。

1945年，克拉斯纳成为波洛克的新娘，婚后在纽约州长岛的农场度过一整个夏天，直到11月才搬至科罗拉多州斯普林斯地区一幢木质结构的房子里。

当时，克拉斯纳已是美国抽象画家联盟的主要成员，波洛克还默默无闻。克拉斯纳决意提升丈夫的影响力，将他介绍给收藏家佩吉·古根海姆、批评家克莱门特·格林伯格等人。格林伯格评论波洛克从“浑浊色彩中提取到积极的东西”，认为他可以与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相媲美。

克拉斯纳曾师从移民艺术家汉斯·霍夫曼，对“直觉至上”的前卫艺术颇具心得，现在，她把“抽象化情感表达”的理念与丈夫共享。波洛克听取她的建议，绘制出一系列铺满画幅的“大彩画”，还引入了非传统的铝漆材料。克拉斯纳认为这种材料相当迷人，坚信丈夫将比自己更有贡献。与此同时，她从波洛克那里体会到不同艺术元素的组织手法。

波洛克逐渐摸索出全新的绘画方式，不再局限于手腕和肩肘发力，换以整个身体的即兴运动布施色彩。这种“滴画”，犹如一幅幅密实而闪耀的星河图景，恰与爱情相得益彰。

克拉斯纳也大胆尝试，在遵循油彩特性的基础上改用颜料稀释法，或以刮刀和硬笔刷作工具，制造出更多层次感。独自待在二楼工作室时，克拉斯纳会制作色彩绚烂的“小图像”，一个个重复符号散发出优雅的抒情意味。波洛克的工作地点在后院谷仓，平日里他们互不打扰，“未经对方邀请不会涉足工作室”。

融入生活的创作

休息时间，波洛克和克拉斯纳一起享受烹饪和烘焙。没有工作项目时，他们整修住宅、外出旅游、招待朋友。克拉斯纳在屋子周围种满鲜花和果树；待果实成熟，波洛克亲手烤制出香喷喷的苹果派。

日复一日，波洛克摆脱了社交烦恼，轻松的情绪渗透在作品中。他绘制的《夏季》， 用黄蓝、青红的明亮色系，恰如流淌的生活之歌。为寻求突破，波洛克不断进行尝试，比如使用深重的黑色系，也曾回归具象的内容构成。

游移不定时，画作产量急剧下降。迫于生活所需，波洛克接受商业性画廊的委托，开始投收藏者所好。沉寂多年的酗酒习惯再度来袭，波洛克常因饮酒昏沉度日，酒醒后又懊恼不已，作品《寻找》即表达了这种难以遏制的矛盾。

克拉斯纳对此忧心忡忡，尽量阻止他喝酒，并在他大醉不醒时将其挪回床上……不明真相的人指责克拉斯纳在婚姻中的控制欲太强，克拉斯纳不加辩解。作为“波洛克夫人”，她不仅要呵护丈夫作为艺术家的生命力，更要维护其身体健康。

来自艺术界的性别歧视依旧挥之不去，克拉斯纳自身的艺术创作也难以顺风顺水。家庭与事业的压力并存，克拉斯纳疲惫不堪。1956夏，她绘制名为《预言》的画作，看着那纠缠不休的线条，连她自己都不安起来。

一直在画画

不久，克拉斯纳只身前往法国散心，这是他们夫妻原定欧洲旅行计划中的一站。8月的一天，踯躅在巴黎街头的克拉斯纳心烦意乱，就在这时，她接到波洛克因车祸不幸离世的消息。

整理波洛克留下的个人物品时，克拉斯纳只发现一些事务性便条。她陷入痛苦的追忆，夜夜无法安睡，只有待在波洛克生前的工作室里才得片刻宁静。丈夫的工作室由偌大的谷仓改建而成，白天有疏浅的阳光洒进来，夜间的辅助光源也近乎透明，这些光线拥有他们初识时未经修饰的色泽。克拉斯纳延伸她与丈夫的“行动绘画”：凝视的眼睛、花草、风与翅膀，一同融入棕色的旋涡里。她自述这些作品是“高度自传性”的，只要稍加留意就能发现。

1985年，克拉斯纳成立“波洛克与李·克拉斯纳基金会”，所得款项主要用于资助新生代视觉艺术家。她还记得，从前他们收入不丰，但波洛克主动帮其他画家筹集画具，帮朋友修缮房屋，甚至教邻居家的孩子使用弓箭……他对世界的爱由她继续。

往后，克拉斯纳一直生活在斯普林斯，悉心管理波洛克的遗作，维护其声誉，促其成为不可忽略的“抽象创新者”。而克拉斯纳身后，这对夫妻共同生活过的房子改建成了艺术研究中心，叫作“波洛克-克拉斯纳之屋”。按照她的遗愿，这间房屋连缀着他们夫妻相互合作又各自平等的“黏性”。

一直有声音认为波洛克太过优秀以致遮掩了妻子的光芒——克拉斯纳承认自己在婚后一段时间不慎进入创作的“停电期”，但她很快找回自我，深爱着她和波洛克共有的家。正如克拉斯纳所言：“遇见波洛克之前，和波洛克在一起时，在波洛克去世后，我一直画画呢。”

编辑 王冬艳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