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菜
作者: 青苇云淡天高,阳光热烈,屋前坝上母亲种下的金针菜一路欢畅,开出灿烂的黄花,悠悠地在微风中招摇。母亲倚在门口,出神地望着,喃喃地说:“今朝金针旺相,正好多晒一点,你小妹欢喜吃呢。”母亲口中的金针菜,就是黄花菜,又称作萱草花。
汪曾祺曾在《慢煮生活》中提到:“萱花未尽开时摘下,阴干,我们那里叫作金针,北方叫作黄花菜。我小时候讨厌黄花菜,觉得淡而无味。到了北方,学做打卤面,才知道缺这玩意还不行。”
母亲每年都会晒制金针菜,实际上,我并不爱吃这个,总感觉嚼在嘴里烂唧唧的,像嚼一块破抹布。母亲晒好了金针菜,挑天气晴好的周末,打电话叫小妹回来拿。小妹就从南京开车往返两百多公里,捎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娘家来拿金针菜。一路上电话不断,开心得不得了,一到家就缠着母亲,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要说小妹有多爱吃金针菜,我是不信的,因为我清楚记得,小妹是顶欢喜吃肉的。小时候,为抢肉吃,这家伙没少跟我干仗。每每此时,母亲总会说,你是哥哥,让着她罢。于是,碗里的肉就渐渐少了,一块两块……我急忙夹了往嘴里送。
老家过年的时候,大年三十晚上,有一道菜是雷打不动的,方言叫作“如意菜”,恰似大杂烩,里面有金针菜、腌咸菜等等。这道菜里,其他菜品依具体情况可作适当增减,但水芹菜、豆芽菜、金针菜这三种是万万不可缺少的。老辈人说,水芹菜中空外直,寓意“路路通”;豆芽菜形似“如意”,便以其取名;至于这金针菜,恰好是金黄的,取“富丽堂皇”之意。
幼年的我觉得,前两种菜的解释倒也合理,唯独这金针菜的说法经不起推敲。家乡地里的胡萝卜也是黄色的,又甜又脆,不知要比这软塌塌的金针菜好到哪里去了。我曾“抗议”多次,试图说服母亲用胡萝卜丝代替金针菜在如意菜中的地位。可惜,胡萝卜丝是放了,金针菜依旧还在。
不知长辈为何如此坚持对金针菜的偏爱,直到长大后,我读到关于萱草的诗句,才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古时候,母亲居所的门前往往种有萱草,人们雅称母亲居所为萱堂,于是萱堂也代称母亲。孟郊在《游子》诗中曾写道:“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我想,既然萱草、金针、黄花菜是同一种事物。如果我没有牵强附会,那这金针菜就像是图腾一般的存在,代表母亲对子女的爱和牵挂,也代表母亲向自己的母亲致敬,其中有无尽的追忆、感恩和期许。
有一种思念叫团圆,有一种温暖叫回娘家。小妹出嫁了,嫁到的是婆家,回到的是娘家。她在婆家是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在娘家,她又变回了父母的孩子。这里是生她养她的故土,童年时代的风土人情,是记忆深处最温暖的部分,所以她乐意回来,金针菜,只是一个由头罢了。
味蕾有记忆,美食有乡愁。金针菜,就是娘家菜,吃的不仅是那口家乡味,更是娘家人对女儿的眷顾。
编辑 许宵雪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