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16年的救夫之旅
作者: 乐乐
“老婆,我为你扎一条别致的辫子吧,一定漂亮!”“好!”
说着,这位举手投足尽显儒雅的男人,为他心爱的妻子扎出了一条富含创意的6股辫,惊艳了身边人。
然而,白血病不期而至,缠上了这位心灵手巧的丈夫,将这对神仙眷属从幸福的云端打落至痛苦的谷地。
短暂的恐惧过后,她开启了长达16年的救夫之旅,那根根“麻花辫”化作“绕指柔”,在雁城大地,弹奏起别样的情歌……
绝症来袭:“麻花辫”妻子卖房救夫
23岁生日那天,湖南省衡阳市陕西巷小学的电脑培训班指导老师贺朝阳,收到了该校科学老师傅涛送来的一条精致丝巾和一张生日贺卡。
卡片上,还写了一首爱意盈满的小诗。这是贺朝阳第一次收到男生赠送的生日礼物,内心十分激动。此后,这对年轻人慢慢谈起了恋爱。
经过5年的爱情长跑,两人在2000年喜结连理。婚前,傅涛花了几乎所有积蓄买下婚房。贺朝阳当教师的婆婆早年去世,公公年迈,家中尚有长期住精神病院的哥哥,经济负担很重。心疼这一家人的贺朝阳,没要花车,也没要宴席。
一个周末,傅涛在超市购物,排队付款时,看到站在他前面的女孩梳着一条精致的发辫。想到妻子贺朝阳也是长发,他突发奇想:“我能不能也为她扎一条这样的辫子呢?一定会很好看。”
傅涛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家,一进家门就说:“老婆,我想给你扎一条别致的辫子,好吧?”贺朝阳一听乐了:“好呀。”
于是,贺朝阳坐在梳妆台前,傅涛则拿着梳子,为她梳起了头发。傅涛的动手能力在学校有口皆碑,很多东西看一遍就会,扎辫子也不例外。
很快,一条漂亮别致的6股辫便呈现在贺朝阳眼前的镜子里。那时尚的刘海、明亮的发泽,让她瞬间找回了少女的感觉。她扑进丈夫怀里,说:“我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美!老公,谢谢你。”
第二天,贺朝阳去上班,同事们都夸她的辫子好看,问她是哪位发型师做的。她微笑着说:“是我家涛哥帮我扎的。”大家都笑了,个个羡慕她好福气。
从此,会扎辫子的傅涛就成了贺朝阳的御用发型师。结婚纪念日、七夕节、双方的生日,傅涛都会专门给妻子梳理长发,让平凡的生活充满仪式感。
麻花辫,绕指柔,夫妻俩的生活充满了柔情蜜意。2003年底,夫妻俩迎来了他们的爱情结晶,全家人沉浸在满满的幸福之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有一段时间,傅涛的牙龈经常出血,但他没当一回事儿。直到2007年4月的一天,傅涛在备课时,突然感觉头晕目眩,脸色苍白……
在南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傅涛的诊断结果出来了: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医生告诉贺朝阳,“若不及时治疗,他的生命将会终止在几个月之后。”医生话音一落,贺朝阳浑身发凉发颤……
主治医师告诉贺朝阳,做骨髓移植是根治傅涛疾病的唯一出路,但需要50多万元的治疗费用。以两口子的收入,短时间内筹齐治疗费显然不可能。
此时的傅涛已得知病情,短暂的绝望后,他决定放弃治疗。那晚,傅涛再次为贺朝阳梳起麻花辫,过去娴熟的织辫动作,此刻却感到笨拙无力,他一边编一边默默流泪。
突然,贺朝阳转过身来,对傅涛说:“我想好了,卖房!给你治病!”一向温言细语的傅涛大声反对:“房子卖了,你们娘俩儿睡大街去吗?我不同意!”贺朝阳搂着丈夫说:“我们可以租房子住,或者和父亲一起住。只要你还在,这个家就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在傅涛确诊的第5个月,贺朝阳说服丈夫,卖掉了住房,一家三口搬到只有40几平方米的公公家里。
爱的奇迹:一条辫、一辈子
房子与家电加在一起只卖了几万元,虽然与巨额治疗费相差甚远,却解了燃眉之急。然而,一个新的难题又摆在面前——谁来给傅涛捐骨髓呢?
傅涛确诊之初,他的表兄和叔叔就做了配型,遗憾的是他们的血型无法与傅涛匹配。公公年迈体弱,哥哥又有精神疾病,均达不到捐髓的条件,傅涛只能等中华骨髓库的消息。
供体出现之前,傅涛的治疗不能停。那段时间,贺朝阳搀扶着丈夫,带上病历资料,背起行囊,坐火车换汽车,辗转于长沙、武汉、上海、济南等地的大医院,行程近2万公里。
有一次,在外出就医的火车上,傅涛心疼为自己奔波劳碌、头发凌乱的妻子,忍不住再次为她梳理头发编织起辫子。别致的发辫引来同车厢乘客连声称赞,那一刻,贺朝阳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奇迹,是医学和爱合力的产物。
通过服用靶向药和提高免疫力的中药,在贺朝阳的精心照顾下,傅涛体内的免疫细胞逐渐被激活。数月后,傅涛身上两个重要指标,奇迹般开始好转。又过了一段时间,其他指标也陆续恢复到正常范围。
渐渐地,生病后暴瘦至40多公斤的傅涛,脸上开始有了红润,体重也开始增加……
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傅涛觉得身体状态不错,就提出想去阔别已久的学校看看。在妻子的搀扶下,尚未恢复元气的傅涛回到石鼓区五家巷小学。走进教室,傅涛抚摸着一件件教具,仿佛回到手执教鞭的时光。他给孩子们讲天体运行的规律,为他们演习如何利用导管、蜡烛和水,将氧分子分离出来……
想着想着,傅涛潸然泪下。自从确诊后,他的工作就被迫停了下来,可他多么希望重回这三尺讲台啊!
知夫莫若妻。贺朝阳感受到了丈夫对工作的那份热情。她曾经也是这里的一员,只是丈夫生病后,她不得不换了时间更灵活的工作。
主治医生得知情况后,极力主张:“让你老公回到讲台上吧。在那里,他能找回自身存在的价值,这无疑对他精神状态的改善有好处。”
有了专业人士的指点,贺朝阳便全力支持丈夫回到讲台上。
经过一番深入细致的调查,学校领导觉得傅涛基本具备了返校的条件,于是同意了他的申请。
五家巷小学有6个年级,返校后的傅涛同时担任6个班的科学老师。课程任务重是一方面,对傅涛而言,更具挑战的是:实验室位于教学楼的6楼,而且没有电梯。
科学课堂上,做实验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几乎每天他都要往返实验室几趟。一天下来,傅涛累得回家就瘫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但教书带来的欢乐远远覆盖了这份苦和累,小憩片刻,缓过神来的他便会给贺朝阳讲述上课时发生的一些趣事。
担心丈夫累着,贺朝阳每天都会给他按摩腿和背,为他做营养餐。傅涛心疼妻子,贺朝阳笑着说:“你当我的御用发型师,我就做你的私人理疗师和营养师吧,这样很公平。”夫妻俩相视一笑。
2019年3月6日,夫妻俩应邀参加“醉美衡阳最美故事”分享会,傅涛清早起来为妻子精心编织麻花辫。在会场,傅涛深情表白:“我愿意为亲爱的朝阳扎一辈子辫子。”
根根“麻花辫”化作“绕指柔”
麻绳总找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就在夫妻俩一步步恢复到从前的岁月静好时,贺朝阳的公公却病倒了——老人被确诊为脑萎缩,住进医院。
贺朝阳再次扮演起了“铁人”角色。她咬紧牙关一边照顾丈夫和儿子,一边挤出时间一日三餐做营养饭菜,准时送到公公的病榻前,饭后端茶喂药。
有一次,贺朝阳上午临时有急事要处理,没有赶到医院,同房病友问傅父:“傅爷爷,今天你女儿怎么没来啊?”傅父乐了:“她不是我女儿,是儿媳。不过,说实话,她比我女儿还要亲呢!”相比之下,傅涛倒有些尴尬了。那天,他独自去医院看望父亲,一位病友不知情,对傅父说:“你女婿来看你了。”
十几年来,贺朝阳和家人经历了风风雨雨,得到了很多社会爱心人士的帮忙,她心存感恩,总想着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回馈社会。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夫妻俩常常利用周末和寒暑假,带着儿子到福利院看望孤残儿童,带孩子们做游戏,唱歌,给他们讲有趣的故事,让孤儿们感受到家人般的温暖。
在公益活动中,傅涛的自我价值感得到了提升,不仅有利于身体恢复,还促进了他教育事业的进一步提升。迄今为止,傅涛辅导的学生参加省市科技创新大赛,先后获得3次省级奖、7次市级一等奖。因成绩突出,傅涛相继被评为衡阳市优秀教师、市骨干教师、市优秀科技辅导员。
闲暇时分,夫妻俩仍会创造诗意,眺望远方。那是一个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傅涛牵着妻子的手,上街买来枣红色牛皮料和同色系的缝纫线,他要为妻子做一个包。
双休日,傅涛坐在客厅四方桌前埋头画草图、谨慎地裁剪皮料。由于材质原因,傅涛穿针引线时,一不留神就扎到手指,他贴上创可贴继续缝制。谁知打孔时,锤子又意外一滑偏移了方向而敲到手上。
正在打扫房间的贺朝阳刚好走过来,看到傅涛受伤心疼不已。傅涛笑呵呵地说:“没事,能亲手为你做个包,我开心着呢。”
随着年龄增长,傅涛患上了高血压、高血脂,还有轻度贫血。于是,贺朝阳做菜时特别注意饮食调理。听说玉米须有利尿、降血压、降脂、消肿、清热泻火的功效,那天贺朝阳去买菜时,看到摊主准备把一袋玉米须扔掉,她就要了回来,清理干净并晒干,每天熬汤给傅涛喝。
渐渐地,傅涛不仅教科学课,还教数学课,工作任务更重了,晚上常常倒头就睡。一天早上,傅涛醒来后,发现妻子脸上有一道划痕,掉了一小块皮,便心疼地问是怎么回事。贺朝阳“扑哧”一笑:“你划的。”原来,傅涛睡觉翻身的时候,手指甲不小心划到了贺朝阳的脸。
傅涛愧疚不已,贺朝阳趁机说:“你手指甲有点长,要不,我帮你剪短一点?”傅涛说:“我把指甲留长点,是为了方便帮你扎辫子的。”
贺朝阳感动得眼圈红了。
2023年教师节,是傅涛患病后重返讲台的第16个教师节,也是他51岁农历生日。
贺朝阳本想买个蛋糕庆祝一番,但知道丈夫血糖高不能吃,于是,她牵起傅涛的手来到书店,精心挑选了两本书送给傅涛。夫妻俩深情凝望,爱的乐章在心中弹奏……
如今,贺朝阳一边照顾患病家人,一边打零工,还经常参加公益活动。这两年,她考取了心理健康教育小学教师资格证,还成为助理社会工作师。
儿子大学在读,公公病愈,夫妻俩将一个不幸家庭逆转成了湖南省五好家庭、文明家庭。贺朝阳本人也相继获得“湖南好人”“中国好人”等殊荣。
暑假的周末,贺朝阳陪着傅涛去西湖公园赏荷花。到了荷花池旁边的小亭子,傅涛发现贺朝阳的头发有点乱,于是将随身携带的梳子掏了出来,现场给她扎起了麻花辫。
在花香氤氲的荷花池旁,贺朝阳一边欣赏着满池盛开的荷花,一边享受着来自爱人的绕指柔,心情无比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