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探望”破局亲情空窗期

作者: 欧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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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权纠纷案件的执行,“执”的是法,“行”的是情,情法结合方能呵护离异家庭孩子的身心。当婚姻难以维持,骨肉亲情无疑是最深的牵挂。当探望权行使遇到困难,“云探望”可见屏如面,让亲情不因时空隔离而疏远。

婚姻触礁

李芸和吴凯原先都在上海工作,两人于2016年结婚,次年生下儿子小刚。他们买不起上海的房子,蜗居在外环区域的租赁房,夫妻俩互相体恤,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2020年3月,吴凯抱着挣大钱的心态,打算跳槽到小贷公司。李芸经过了解,得知有关部门已经部署整顿非正规的金融平台,苦苦劝说丈夫不要冒险。吴凯决心已定,固执己见地认为:“我们目前每月只能拿到万把元工资,想在上海买房子,不知猴年马月呢!”李芸说:“这次摇号,说不定我们能安排到公租房。”吴凯断然表示,他必须辞职去搏一搏,公租房面积不大,地点又偏远,儿子以后读书不方便。

吴凯万万没有想到,他上班的第一个月,小贷公司老板就推翻了之前许诺的高工资,只支付给他每月5000元的底薪。老板表示:“能者多得,你抓紧开展融资业务,干得好的话,一年半载就能在上海市内环买下学区房。”吴凯虽然非常失落,但老板画的大饼又充满诱惑,于是,吴凯决定努力打拼,实现买房子的“小目标”,让妻子刮目相看。

李芸在上海一家公司做文员,月薪不高,她过日子精打细算,好不容易积攒下20多万元,准备等拿到公租房之后用于装修。但是,吴凯跳槽后,每个月只愿拿出3000元作为家用,他对李芸说:“我在外面跑业务,不能太寒酸,等收入增加了,我的钱就全部交给你打理。”念及丈夫也是为了改善家庭生活,李芸只好让步。

融资业务开展得很不顺利,吴凯几乎天天拿着广告单沿街做“地推”,却收效甚微。公司老板动辄向他摆脸色,于是,吴凯向广州老家的亲戚求助。亲戚碍于面子,凑了30多万元应付吴凯。对此,李芸并不知晓。

2021年1月,年关将至,小贷公司急等资金周转,分摊给吴凯20万元的指标,吴凯四处求助无果,让李芸拿出全部家底。吴凯说:“只是暂时垫付,三四月份就全部归还,届时还能拿到不少利息,何乐而不为呢?”任凭丈夫怎么说,李芸就是不同意拿出仅有的存款,二人因此争吵不休。

这年3月下旬的一天,几个陌生人上门追债,李芸这才知道,吴凯为了完成老板下达的指标,竟然向社会人员借了高利贷。因为公司老板说过摊派的任务过了春节就归还,因此,吴凯与出借方约定的借期只有45天。哪知,春节之后,小贷公司老板声称外面的资金没能收回来,吴凯还高利贷的计划因此落空了,只得东躲西藏回避追债人。不承想,放贷人找到了他的家庭地址。

为了家庭的安宁,李芸不仅拿出全部存款,还向同事借了钱,连本带利结清了吴凯欠下的高利贷。孰料,事隔七八天,李芸又看到吴凯手机短信收到的催债信息,原来他还向亲戚借了钱。李芸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积压的愤懑,她向吴凯提出,要么从小贷公司追回全部款项,并且辞职另找工作,要么办理离婚手续,儿子轮流抚养。吴凯赌气地说:“离婚就离婚,儿子跟着我!”

隔断亲情

吴凯在李芸草拟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二人约定儿子小刚暂由李芸抚养,等小刚上小学时,再让父子共同生活。小贷公司的融资归吴凯,吴凯所欠的债务自行偿还。吴凯搬离出租屋,另找他处居住。协议签署后,李芸约吴凯去婚姻登记处履行手续,吴凯却以债务需要平均负担为由,拖着不办。

2022年5月,李芸下班后去幼儿园接儿子,老师告知,小刚已经被其父亲接走了。李芸拨打吴凯的电话,手机关机。第二天,她赶到小贷公司,老板声称,吴凯结清了20万元,辞职了。据说他不打算做“沪漂”了,返回老家发展。

吴凯的老家在广州市,李芸认为他带走儿子就是为了要挟自己分担债务,于是打电话给吴凯的母亲。吴母对小刚是否在广州没有回答,据此,李芸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李芸三赴广州,终于在民办幼儿园见到了小刚。吴母告诉李芸,吴凯在广州找了不错的工作,并劝说李芸离开上海到广州,一家三口团聚。“小刚快要到读小学的年龄了,离不开父母。”李芸说清了夫妻感情变化的原委,表示自己与吴凯再也回不了头了。考虑到小刚抚养权的归属尚未确定,自己在上海的工作也很忙,她就给小刚买了电话手表,教儿子学会使用信息、语音和视频,叮嘱儿子要和她保持联络畅通。

2022年8月,李芸起诉到广州某基层人民法院,她主张与吴凯离婚,儿子的抚养和债务问题按照双方已经签字的协议执行。诉讼期间,吴凯多次让小刚与李芸通视频。“妈妈,您到广州上班吧,我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小刚的哭泣,让李芸很心痛,但是,她想到已经破碎的婚姻,又不得不硬着心肠说:“妈妈不能丢下这里的工作,过段时间,妈妈把你接到上海好不好?”吴凯起先还能忍耐,眼见与李芸没有复合的希望,于是打出了底牌——30多万元债务必须各半承担。

历经离婚冷静期和多次调解无果,2022年11月,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准予李芸和吴凯离婚,小刚随吴凯生活。至于债务承担问题,一审法院指出,虽然吴凯提出向其亲友举债,系双方在共同生活期间,吴凯为了工作需要冲业绩以及应酬客户而形成,但没有证据表明该负债征得李芸的同意,吴凯的主张不予支持。一审判决还确定了李芸探视儿子的时间和方式。

“云探望”破局

吴凯不服一审判决,以共债共担为由提出上诉,此后,李芸再也打不通小刚的电话。李芸联系吴凯的母亲,吴母回答,吴凯父子已经搬离了她的住所,吴凯具体在哪里工作自己也不清楚。

为了看到儿子,李芸数次向单位请假,前往广州寻觅吴凯父子,不仅自己很苦恼,也给工作带来了不便。2023年1月中旬起,李芸利用年假,来到广州市,住在旅店,每天去吴母家附近蹲守。

除夕这天,李芸看见吴凯带着小刚回家探望老人,她按捺住内心的波动,等待儿子单独出来的机会。果不其然,1个多小时后,小刚独自到楼下玩耍,母子得以相见。小刚说他也很想妈妈,但电话手表被爸爸没收了。

2023年2月初,李芸到一审法院请求对探视权给以先予执行。但是,李芸和吴凯的离婚诉讼正在上诉中,也就是说,准予二人离婚且确定李芸对小刚探视权的一审判决尚未生效,依据该判决实施强制执行缺乏法律依据。而李芸又在上海工作,为探望孩子来回奔波确实很累。于是,一审法院专门召开审判委员会进行讨论,寻找“破局”途径。

3月5日,准予李芸吴凯离婚的一审法院下达民事裁定书。该裁定书指出,李芸和吴凯的离婚判决虽然因为吴凯提出上诉而没有生效,但这并不是中止探视权的事由。吴凯采取将李芸母子的微信、电话拉黑,以及没收孩子电话的方式,导致李芸无法探视小刚。李芸以没有生效的一审判决文书,申请强制执行对儿子的探视权,也缺少法律依据。现李芸向法院申请行为保全,请求裁定吴凯协助其每周末以视频聊天等方式行使探望权,于法有据。

民事裁定还指出,小刚虽由吴凯携带抚养,但仍应依法保障母亲李芸合理的探望权利。小刚亦明确表示愿意与李芸会面,吴凯阻挠李芸行使探望权不仅损害了李芸的合法权益,还对小刚的身心健康造成不利影响。故裁定吴凯协助李芸每周通过视频方式与小刚会面聊天一次,每次视频时长不少于10分钟。

民事裁定书下达后,法院还发出了《协助探望令》,责令吴凯履行该行为保全裁定的协助探望义务。

2023年12月1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发布保护未成年人典型案例指出,人民法院坚持以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为原则,综合考虑未成年子女的年龄、鉴别能力和意愿,合理适用行为保全制度发出《协助探望令》,以视频“云探望”方式破解诉讼期间探望权空白期困境,为探望权的实现及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发展提供了坚实保障。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点评

精神探望权可以单独主张

方晓霞(江苏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探望权,按照我们的常规理解,应当是在离婚后才产生的,由不直接抚养孩子一方享有的权利。但实践中经常出现一种情况,夫妻双方长期异地分居,且带孩子一方在分居期间阻止另一方与小孩接触。那么在协商看望孩子无果的情况下,另一方是否可以单独提起探望权诉讼,以实现看望孩子的目的?

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六条“离婚后,不直接抚养子女的父或者母,有探望子女的权利,另一方有协助的义务”的规定,探望权是离婚后不直接抚养子女一方的权利。但同时《民法典》第一千零五十八条又规定:“夫妻双方平等享有对未成年子女抚养、教育和保护的权利,共同承担对未成年子女抚养、教育和保护的义务。”也就是说,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分居但仍系夫妻关系)父母双方均有抚养子女的权利,同时这也是父母双方的义务。

另外,根据2022年1月1日施行的《家庭教育促进法》的立法精神,国家重视家庭教育,认为家庭教育对于孩子的成长十分重要,而正确的家庭教育应当是父母的共同作用,不能将探望权狭义地理解为离婚后才产生的权利。当出现一方极力阻碍,导致另一方无法实现上述权利、履行上述义务时,应当赋予该方可以通过诉讼途径实现探望权的权利,这也是对孩子成长最有利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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