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园

作者: 杨本芬

秋园0

一位八旬奶奶讲述她与母亲的故事,写尽两代中国女性生生不息的坚韧与美好。贫穷、饥饿、歧视侵蚀着她们一家,女儿之骅自小便目睹母亲秋园为生存所做的苦苦挣扎。在历史的洪流中,母女被命运抛掷底层,为活下去付出了最大努力。

当晚年的之骅拿起笔回首一生,真正的救赎方才开始。秋园,她来过,挣扎过,绝望过,幸福过。今天,她八十岁的女儿,把普普通通的她,讲给世界听。

之骅在河边停了下来,雾大得什么也看不见。那是十月的浓雾,夹带着初起的侵人的秋气,一种寒冷寂寞的气息就那么不由分说地铺满了整张河面。她终于站到了那块熟悉的青石板上,困难地蹲坐下来。对七个月的孕妇而言,这是个高难度动作。她小心翼翼地蹲坐着,把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拎出来,浸到河水里,再铺到搓衣板上,一下一下地捶打起来。

砰——砰——砰——,沉闷而响亮的敲击声沿着河面辐射开来,又被浓雾吞吃进去。二十二岁的之骅坐在河边浣洗衣衫,只有孤独的敲击声陪伴着她。浓雾渐渐散开,清澈的流水显现出来了,不远处村子的轮廓显现出来了。这是县城边缘一个极小极小的村子,散落着七八户人家。

就在她洗完衣服收拾好木桶、棒槌、搓衣板准备回家时,忽然一阵头晕眼花,脚底下的青石板开始摇动,她仿佛不是站在石板上,而是站在一堆浮动的絮状物上。刚才的浓雾此刻似乎聚拢在脚底,她一头栽进了雾里。

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湍急,可那刺骨的寒冷伴着恐惧一起袭击着之骅的肉体。她挣扎着重新爬上青石板,挣扎着挽起那桶沉甸甸的衣服,另一只手拿着搓衣板和棒槌,蹒跚着往村里走去。

快到家时,碰到了房东麦芽。麦芽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这个好心的女人大惊小怪地夺下之骅手里的东西,帮她脱下又湿又重的裤子,把她赶进被窝里。

麦芽很快就用粗瓷碗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东西进来,是为中秋节备下的劣质烧酒。她把酒端到之骅跟前,让她喝下去。之骅浑身哆嗦,嘴唇青紫,毫不犹豫地一仰脖灌下一大口烧酒,心中立即有一团火砰地烧起来。这酒还派上了另一个用场。

当晚,之骅腹痛如绞。她抱着肚子,先是克制地呻吟,继而满床打滚,身下有液体汩汩流出——羊水破了。“要生了要生了,这才七个多月就要生。”麦芽一边唠叨,一边赶紧叫她丈夫去大队部给乔木林摇电话。乔木林在县城医院工作,离村子有二十多里地,只有星期天才回家。

之骅完全被疼痛这个魔鬼攫住了。她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双手紧紧拉住床栏,左翻右滚。老朽的木床经不起她疯狂的力气,摇得几乎散了架。她从床上滚到地上,被麦芽连推带拉地弄上床,又滚了下去。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妈妈,救救我啊,我要死了!妈妈,救救我啊,我要死了!”疼痛每过几秒就凝聚成一个波峰,然后缓缓过渡到波谷。之骅在疼痛的峰谷间跌宕,后来也没有波峰波谷了,只有一种持续而疯狂的疼痛。

就在之骅抓住麦芽的衣裳用力一扯,所有纽扣硬生生迸脱的瞬间,一个瘦弱的女婴也坠地了。由于在母亲腹中挣扎了太久,她几近窒息,落地时喑哑而沉默。麦芽经验丰富,她迅速剪断脐带,用粗瓷碗里的烧酒简单地消了毒,然后拎起女婴的脚倒提着,对准脚底板啪啪啪地接连敲击了十几下。哇——哇——,女婴终于发出了细小的哭声。麦芽松了口气:“好了,能活了。”

乔木林带着县医院接生的医生赶到时,之骅的第一个女儿已经呱呱坠地。之骅静静地闭着眼睛,头上栖落着黄豆大的汗珠。从此,她成为一个母亲——如同秋园,如同世世代代的女子。

之骅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孩子们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他们:“长大以后,你们要读大学。”秋园也好,之骅也好,这一生总是想上学而不得。之骅老对孩子们说,她这辈子就是没有念够书。后来,之骅的三个孩子都上了大学。

秋园七十多岁时依然步伐矫健,喜欢自己出门买个东西或办点事情。黄土路一到雨天便湿漉漉、黏糊的,一踩一脚泥。可秋园喜欢去塘里洗东西。凡是自己能做的事,决不等孩子们回来,这是她的信条。

子恒和赔三陪着秋园一起住在赐福山老屋。兄弟俩一大早出门,去各自学校教书,下午五点多才能到家。他们总是跨进大门就喊:“妈妈!妈妈!”要是秋园答应得慢了点,弟兄俩便会惊慌失措,到处寻找。秋园看到兄弟俩回来了,自是高兴异常,麻利地泡上豆子芝麻茶,送到儿子手中。

赔三结婚后,每周五回自己家里住一晚,周六上午赶回老屋,换子恒回自己家。周日晚上,兄弟俩又齐聚老屋,周一早上各奔学校。尽管兄弟俩如此辛苦地来回,秋园仍要一整天一整天地守着山林深处这一栋屋子。如果没人在屋前田头做事,老屋里就静得只剩下风。子恒和赔三在学校里也提心吊胆,担心秋园独自在老屋有什么意外,比如洗衣服掉进塘里之类。

子恒曾经提出一起住在学校里,可秋园不同意,她不愿自己什么事都不做,要儿子养着。她找队上要了两块田,请人种着,让兄弟俩出点工钱,每年能打十来担谷,根本不用买粮食。蔬菜也自给,偶尔买些荤腥。秋园觉得这样挺好,没给兄弟俩添负担。

五十六岁那年,子恒决定提早退休,来老屋陪伴秋园。子恒退休在家,除了和秋园做伴,也砍柴、种菜、写字、看书。老屋后面是个山坡,长满了灌木和低矮的松树。子恒想在山上栽几棵竹子,以后编个篮子、簸箕之类,就不用向人买了。再栽上一两棵枫树,枫叶红的时候很好看,能让老屋活跃些,免得僧气十足。

子恒问人要了棵根部很大的竹子,把竹梢砍掉,用稻草包上砍掉处,栽在屋后山上。又栽了两棵小枫树。第二年,山上长出三棵好大的笋子,然后变成三棵大竹子。几年后,老屋成了青山立其侧,竹林立其后。枫树也有一人多高,巴掌大的叶子,秋天便红艳艳一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辉。

(摘自《秋园》,出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

秋园1

作者: [意] 奥里亚娜·法拉奇

出版: 上海三联书店

成为母亲是一个女性的天职,还是自由的选择?为什么要将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怀孕生子是否就意味着放弃作为独立女性的存在?一位未婚母亲被一千个问号折磨着,对腹中胎儿倾诉一段缠绵的心曲。这位主角没有具体的面孔、名字和年龄,但也许今天的每一位女性都会从她身上辨认出自己,至少是部分的自己。著名记者、作家法拉奇以无比的坦诚和勇气,呈现出一个现代独立女性极为丰富复杂的心路和刺骨的真实。

《母爱的羁绊》

秋园2

作者:[美]卡瑞尔.麦克布莱德

出版:机械工业出版社

身为母亲或子女,你是否觉得与对方在感情上不够亲近?你的母亲有没有过分在意别人的想法?你有没有觉得她更看重你做了什么事,而非你是怎样的人?越符合这些描述,这位母亲越有可能拥有自恋特质。如果在对孩子教育上采用极端强制的方式,用自己的“真理”压制孩子的思考,会挫伤孩子的生命潜能,压抑孩子的自我成长。阅读这本书,可以帮助你了解自己,以及了解自己的母亲或子女。

编辑|龙轲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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