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给右耳的小情话
作者： 南音十二月初的北京，寒意渐渐弥漫，绿化带的植物结了一层白霜。宿醉刚醒的男孩刚走出小区，一辆共享单车拦在他面前，紧接着是一连串清脆的铃声。
男孩将卫衣帽衫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晨曦的柔光似一抹白纱将她笼罩。男孩低头，转动脚尖，绕开女孩。车轮滑到他面前，女孩故意踩了半圈，再次将车横亘在他前面。
男孩抬头，终于看清了女孩。明眸皓齿、两鬓碎发随风摇荡。
“坐—听—星—河？”女孩一字一顿，略带询问，缓慢叫出他在王者峡谷的名字。见男孩眉头微蹙，女孩从单车上下来，推着单车绕到他的左边，慢慢说：“我—是—壮—壮—鱼。”女孩讲话语速慢，每个字间都会停顿，字与字间有一股清风。
“你怎么来了？”男孩将帽衫扯下来，小声问道。女孩继续一字一顿：“某—人—说—输—了—请—我—吃—冬—天—的—火—锅！”
人生像条抛物线，每个人的轨迹仿佛从开始就已注定。
男孩叫陶朋。高中时，男孩喜欢上同桌女孩。爸爸让他以学业为重，任性的他离家出走，错过了高考。
同桌女孩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女孩去北京上学那晚，男孩也上了同一辆车。他跟着女孩来到北京打工，因为没有学历，只能干最底层的工作。然而再苦再累，也没有动摇一颗为爱奔赴的心。
幼稚的恋情很快便烟消云散。他每天都给女孩发微信，直到同桌不再回复他，对话框里只剩下红色的惊叹号。唯一一次见面，同桌理理头发，似乎要抹去曾被他拥抱过的痕迹。少年愕然发现，自己跟初恋对象仿佛隔着一层雾，怎么用力抓取都是徒劳。
“壮壮鱼”叫刘羽，两人在网络游戏《王者荣耀》的峡谷认识，他是斩妖除魔的大侠，她是一席华服、陪他仗剑走天涯的侠女。
“壮壮鱼”从来不跟他打电话，两人只是文字交流。有几次，两人联手在峡谷厮杀劲敌，男孩多次提出打电话的请求，想跟她商量对策，都被壮壮鱼拒绝。男孩觉得这个女孩不真诚，可又舍不得一起仗剑天涯的默契。
那晚，男孩独自醉倒在酒吧，酒保联系到他微信置顶的人，“壮壮鱼”这才来到他身边，把他送回了出租屋。
担心他醉酒伤身，“壮壮鱼”又一大早赶到他的出租屋。男孩这才知道，外表清秀的女孩是一名重度听障患者，左耳基本失聪，右耳听力不健全，正在夜校自习室准备中医专科院校的考试。”
男孩佩服不已，问女孩：“有信心吗？”“壮壮鱼”喝了一大口可乐，告诉他：“这个嘛！答案在明天，每天的明天。”
在“壮壮鱼”的建议下，男孩返回了家乡，在爸爸的店里帮忙。傍晚，男孩塞着耳机走在古城的大街上，华灯初上，这是个空气里弥漫着芳香，天空中色彩奇异、静谧美好的时刻。他忽然很想给“壮壮鱼”打电话。
两人的交流很特殊，每次视频前，“壮壮鱼”会找到一个私密空间，男孩让女孩将手机声音开到最大，然后用最大的声音、字正腔圆地告诉她生活中的趣事。
偶尔女孩也会逗他：“这些天我没提醒你，你给植物浇水了吗？”男孩幽默回复：“我浇了啊，我浇了可乐，牛奶，茶，我喝啥就给它们浇了啥。”“壮壮鱼”发过来一个气鼓鼓的表情。接着男孩附上一张植物的美照，“你没看这些植物都长胖了嘛！”
男孩知道女孩有遗憾，因听力问题鲜与人声音沟通。他想弥补女孩的遗憾，于是他每天睁开眼就会听有声书，会将这些故事积攒下来告诉“壮壮鱼”。
为了让女孩听得清晰，男孩每次讲话都会字正腔圆，渐渐养成了播音腔。他们默契十足，分享着彼此的生活点滴，沉浸在对事物的细腻感受、对生活的深度认知中。
男孩萌发了当主播的心思，他将这个想法告诉“壮壮鱼”，女孩主动提出：“你来，我去接你。”男孩有些犹豫，自己可以吗？第一次北上铩羽而归的经历历历在目。
女孩发来微信：“花有一万种开法，我们自己要方寸不乱。”女孩说每个字都顿一下，但却似一记记繁星点亮他的天空。即便是一只飞蛾，也应该为自己的梦想飞扑。他仿佛感受到自己长了一双翅膀，扑腾着跃跃欲试，他知道那是梦想的声音。
再次北上后，男孩找了一家便利店做零工，省出时间来练习播书。重音、停顿、话筒距离感，每个技能，他会练习很久。女孩听力不足，可不管男孩多大声练习、练得多差劲，都会报以微笑。
夏天的北方，树上悦动着光斑，男孩录音工作完成后，两人会骑着单车去北海公园游泳。在更为凉爽的深处，覆着薄薄一层温热的水，有淡绿色的青蛙和水草。他们游到最远的岸边又游回来，男孩湿漉漉的金发和紧张的小脸露出水面，像一条小狗。女孩的脸红不是因为亚热带季风气候，而是因为那天太阳出卖了青春的心动。
男孩生日，“壮壮鱼”送了他一套录音设备。男孩开始在喜马拉雅上传作品。在发布的前16天里，左耳失聪的“壮壮鱼”总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听众。
做主播后，男孩没在12点前睡过觉。他每天坐在话筒前录好几个小时，中途不喝水，最后得到两小时的成品。每当这个时候，女孩会端上一杯罗汉果水，让他润润嗓子。
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男孩的粉丝一点点多了起来，跻身为热门主播。
两人把住处中的一间改装成了录音室，一半的墙壁上贴着吸音棉，宽胶带遮住了窗子的缝隙。新的骨传导耳机，是“壮壮鱼”送他的礼物。
北方的冬天如约而至，第一道阳光照在树梢，房间充溢着初升的柔和光线，墙上的时钟静静晃动。
男孩本是众人眼里的问题少年，人生正以秒速5米的速度飞速下坠，但女孩笃定的沉默如一张温暖的网，收留了男孩的下坠。
男孩知道自己会永远站在“壮壮鱼”右边，将心里话讲给她的右耳听，那些是属于他俩的熠熠情话。
编辑/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