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打滚20年:有个丑阿婆温暖了薄情岁月
作者: 岚影
在远离父母、无助绝望的岁月里,如果不是遇上长相奇丑的陈阿婆,女孩崔红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但缘分偏偏就是这么奇妙……
跌落尘埃:有个丑阿婆打抱不平
遇见陈阿婆时,崔红坐在妈妈李凤的自行车上。路很长很窄,老树的阴影处有张老旧藤椅,陈阿婆就坐在那里,椅子摇晃着,活像个不见光的夜叉婆。崔红脑海里闪过鬼电影,心在颤抖。
崔红5岁那年,她爸崔保国因过失伤人罪被判了10年。从此崔家支离破碎。出事后,崔妈大着肚子,将女儿送去了隔壁村的二姐家。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在所有人的眼中崔红是杀人犯的女儿,骨子里带着孬的基因。
有次,崔红和表姐看电视,表姐打碎了一瓶花露水,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刺鼻的香味引来了所有人。“是阿红打碎的。”表姐老道地告状说。“明明是……”崔红试图反驳,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表姐推倒在地上。崔红在二姨的脸上看到了厌恶。
崔红躲在草垛子旁抽泣,不远处几个小孩子正朝着丑陋的陈阿婆扔石头。陈阿婆挥舞着手里的烧火棍,声音洪亮地骂着:“我看看是哪个小馋鬼,又在糟蹋我的红薯。”村子里的孩子拿个红薯不是大事,坏就坏在孩子们摘了红薯,还糟蹋红薯秧。所以陈阿婆看得紧,看到熊孩子,都会围着田垄追。凶恶的陈阿婆逮着几个孩子,嘴里喝骂:“来,你是哪家的?跟我去见你爸妈。”坐在角落里的崔红,吓得从兜里掉出几个番薯。陈阿婆没有揭穿她,骂骂咧咧地带着其他几个孩子走远了。
9岁那年,表哥拿了二姨夹在床垫里的900块钱去赌博。表姐跳出来指证,说她亲眼看见是崔红拿了钱。崔红被厌恶她的二姨关在了小黑屋,饿了她一天。不仅如此,表姐在暗处拦住崔红,轻蔑地对她说:“我哥他担不起那份罪名,你别忘了自己吃谁家的饭。”表姐脸上的轻蔑激起了崔红心中的戾气,凭什么?明明做错事情的不是她。崔红看着破烂透风的仓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烧了这个地方,要回家。”
第二天,崔红在草垛里点了火。火的焦味惊醒了所有人。这一次,二姨打了个电话,崔红的妈妈赶到二姨家,崔妈语气随意地说:“姐,我忙得要死,阿红做错了什么事情,你只管打。”她的态度随意,好像崔红是随意可丢弃的物件。崔妈的眼睛溜过所有人紧绷的脸,抓起崔红一顿打。
崔红的裤子被扒了,妈妈看着沉默的二姨,顺势抄起了桌子上的擀面杖,继续打女儿。直到崔红踉跄地跪在所有人面前,二姨才满意。没多久,崔红表哥偷偷去打牌时,被二姨给抓了正着。15岁的表哥,哪来的赌资?二姨父将表哥捆在柱子上打得死去活来,他忍着疼说出了自己偷拿900块的事情。姨父停止了暴力教育,表姐看一旁的崔红眼神愤愤不平,没人对崔红说一声抱歉。
崔红拿着小棍打野草来出气,冷风里她的脸被冻得通红。突然,一张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这是崔红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陈阿婆。她泛黄枯萎的脸上,嘴唇少了一块紫色的唇肉外翻,牙齿朝上翻起。崔红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她不要命地跑了。表哥偷钱的事情之后,崔红在二姨家经常饥一顿饱一顿,于是,她打起了陈阿婆家番薯的主意。
陈阿婆长得丑,但对崔红好。她们俩窝在地头,一起垒土灶,烤红薯。崔红也问陈阿婆:“你为什么不撵我?”陈阿婆叹了一口气对她说:“丫头啊,人总要先活着啊,我们就当作个伴吧。”阿婆语气苍凉,但崔红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崔红在二姨家做完活,常跑到陈阿婆家。陈阿婆家里占着一排平房,一条胡同都是她家的。陈阿婆会给崔红留着花生糖,会给她买花戴。邻居们都说,陈阿婆无儿无女,可崔红在阿婆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张女孩的证件照,照片里的女孩笑颜如花。
别的小朋友都去村里的学校读书了,崔红依旧在二姨家里忙活。崔红很羡慕那些孩子,但扭头看见水槽里没有洗的碗筷,无助地拧开了水龙头。
没几天,表姐因为摘了陈阿婆田里的红薯,被陈阿婆撵了二里地。陈阿婆大喝道:“李平,你教的好闺女,在我田里偷红薯。”二姨随口敷衍:“不就是两个红薯吗?阿红不也常去拿?”陈阿婆双手指到二姨的脸上:“你放屁,这孩子,9岁了还不上学,在你家当牛做马,要是不给她吃,这孩子要饿死了。”陈阿婆的叫骂声引来了许多人,二姨被陈阿婆臊得满脸通红,陈阿婆声音不小地嘟哝:“谁家9岁孩子不上学?还是个姨母呢。”陈阿婆转身就走,二姨家门口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这件事后,崔红背起旧书包,上了村里的小学。
巧的是,穿过陈阿婆的堂屋,就是去学校的近道,崔红反而能天天去看看陈阿婆。陈阿婆夏天会给崔红塞自己做的棉布背心,冬天她戴着老花镜给崔红织红色的毛线裙。她的抽屉里总有崔红爱吃的零食,酸甜的杨梅干,甜甜的沙琪玛,香甜有嚼劲的柿饼。她还时不时来崔红二姨家骂架,借着鸡毛蒜皮的事情替小姑娘打抱不平。
至善相助:最黑的夜点起最亮的灯
在陈阿婆的照料下,崔红在村里读完小学、初中。15岁那年,崔妈带着弟弟来接女儿回家。崔妈激动的面容,让崔红动容,她终于有家了,再也不用听二姨数落:“你妈生活费又拖延了,怎么到现在都没给?”自由的同时崔红心里多了几分对陈阿婆的牵挂。崔红撇下妈妈,跑去了陈阿婆家。
昏黄的灯光照在陈阿婆的头发上,她鬓边白发多了很多。陈阿婆摸着崔红的脸,强装笑脸道:“当初我第一次见你,你又瘦又小,如今也成大姑娘了。”崔红扑在陈阿婆怀里,哽咽道:“陈阿婆,我会想你的,你记得给我写信打电话,岚姨的电话你要接。”长时间的相处,让崔红知道照片上的女孩是阿婆的女儿阿岚,崔红喊岚姨。
为了庆祝崔红回家,崔妈带着姐弟去吃了肯德基。崔红10岁的弟弟,拉着妈妈的手撒娇。崔红心里酸涩,她暗下决心,一定要融入久违的家。那天晚上,崔妈抱着被子与女儿挤在了一个被窝。都说母女之间是有血缘羁绊的,妈妈无奈地述说着她这些年来的不容易。崔红摸着妈妈的手,她的手从前光洁细腻,可如今粗粝不堪,一切都昭示着:妈妈也过得不好。崔红心里那些怨怼逐渐被抚平,她现在只想一家人完完整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父亲回了家,10年的光阴过去了,他站在家人面前笑得笨拙,弟弟朝他扑过去时,他别过了脸,红了双眼。崔红拿着电话把家里的事情分享给陈阿婆。一再叮嘱,要以自己为重,要好好学习。可崔红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温暖里,哪里听得进去?
崔红无意中看到妈妈手上的淤青,心里咯噔了下,妈妈慌乱解释:“不小心撞到了。”女儿急得都快哭了。一再追问下,妈妈才说出了事实。爸爸出狱后找不到工作,常被人奚落。时间长了,难免会有脾气,于是失手打了妈妈。崔红无助之下给陈阿婆打去电话,哭着说完了家中的事情,阿婆匆匆挂了电话,很快就赶到崔家。
在陈阿婆的指点下,崔妈妈在自家门口开了个餐饮店。早上卖早点,中午晚上做炒菜。陈阿婆每天在店里手把手地教崔妈妈做小笼包、烧卖等一系列紧俏的早点。一个多月后,“崔记早点”顺利开张。陈阿婆走的时候嘱咐崔红:“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女孩笑着点头。
陈阿婆教的手艺很不错,崔妈妈一个人忙得连轴转,意外中把自己的腰给扭了。女儿看着妈妈疼痛难忍的样子,决定以后早点起来帮妈妈。
从崔红高二那年起,她每天早晨4点就起床,帮店里包小笼包,帮忙招待客人,等不那么忙了才骑车上学。有次,陈阿婆经过早餐店,看见了忙活的崔红,阴沉着脸转身就走。
因为家庭经济条件好转,崔父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崔红也跟着高兴。唯一可惜的是,崔红高考连普通大学都没考上。她鼓起勇气提出想要复读一年,崔爸不同意。崔红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家里没钱,弟弟怎么上得起私立双语学校?”
崔妈出来打圆场:“不就是复读嘛,我的乖女儿,你的学费我掏了。”此情此景,崔红忍不住落泪。可最终,崔红还是没能去复读。因为暑假期间,崔妈妈的腰伤发作,医生说,若不能好好休息,这辈子怕是会在轮椅上度过。看着妈妈连床都下不了,弟弟茫然无措,父亲沉默不语,崔红含泪挥别了校园,一人撑起崔记,每天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赵景是在崔红最累的时候认识的。他父母双亡,自小跟着外婆长大,几年前考上大学,他为了凑来年的大学费用,来崔记勤工俭学。他教崔红学会在网上开店,对崔记的早点也进行了改革,将食物卖到更远的地方,他们俩相互欣赏,谈起了恋爱。
崔妈得知崔红和无父无母的赵景谈恋爱,急得嘴角起泡,崔爸阴阳怪气地发牢骚:“父母双亡,克死全家,忌讳啊。”崔红刚想拒绝,崔妈直接拿出了一瓶农药,刺鼻的味道让崔红脑子空白,她无力说道:“我听你的。”崔红心如刀割地提出了分手。
崔红忍着心痛张罗着盖新房的各种事宜,想让自己在忙碌中忘记一切。不忙的时候,崔红就去看望陈阿婆。见陈阿婆还是不肯认岚姨,她就当起了母女俩的沟通使者。原来,陈阿婆有过一段婚姻,男方发达了后嫌弃阿婆长得丑,带着襁褓中的女儿跑了。岚姨从小就没妈,成年后才知道真相。陈阿婆得知女儿在河北开了公司,年薪几百万。她怕自己的长相丢女儿的脸,坚决不肯认女儿。崔红这根纽带,连起了母女俩深藏心间说不出口的爱。慢慢地,陈阿婆心软了,母女相认。
陈阿婆要和岚姨去大城市生活,走之前,给崔红塞了一大把花生糖,她说:“别忘了给我打电话。”夜深人静,崔红靠着枕头发呆,岚姨临走前对她的话在耳边回响:“女孩子要自立自强,活出一片天。”
重新上大学的事情就像是一颗火种,埋在了崔红心中,她干脆关了店,提前回家。“崔红年岁大了,也该结婚了,家里不用留她的房间了,省得将来弟弟结婚,又要重新安置。”刚踏进大门,父亲的话语一字一句进了崔红的耳朵。母亲声音低低的:“这样不好吧?这些年女儿为了家里拼死拼活……”
“妇人之见,那个丫头,心软好说话,当年你闪了腰,她就替你扛下了崔记,那个姓赵的,我不过是略施小计,她就乖乖分手了……”崔红呆了,原来在父亲眼里,她不过是个听话的木偶。懦弱的母亲,根本保护不了她。她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地走上楼,哭倒在新房的厕所里。
手机视频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接起了陈阿婆的视频。阿婆吓了一跳:“丫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咯,擦擦眼泪,来阿婆这里吧,净挨欺负。”陈阿婆言语中透露出的心疼让崔红悸动不已。当年自己为了崔记放弃学业,她黑着脸离去,最终托人给自己带来了糖,把担忧埋在了心里。
活得幸福:那是对善良阿婆最好的报答
崔红买了北上的机票,把崔记的钥匙放在了桌子上。她走的时候,母亲泣不成声:“女儿,北方天气凉,晚上多穿件衣裳。”
来接崔红的岚姨一脸心事,一见面就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前些日子,陈阿婆被确诊了胃癌中期,之前打视频给崔红想做最后的告别,没想到崔红那么惨。老太太挂了电话就喝了碗蛋白粉,说是要给崔红做主。崔红没想到阿婆会生这么重的病,她痛恨自己,到现在还要让阿婆操心。
见到了陈阿婆瘦弱的模样,崔红半真半假地说着自己的委屈。陈阿婆现在不想做手术,是觉得活够了,她没什么放不下。为了让陈阿婆安心做手术,崔红报了大学的自考课程。两人约好,一个读书一个做手术。崔红每天把自己泡在医院的独立病房看书,陪着陈阿婆。现在陈阿婆肯接受治疗,态度积极,手术效果不错,医生说只要不发生排异现象,陈阿婆定能长命百岁。
事情正往好的方向发展,疫情来势汹汹,阿婆被分流隔离。陈阿婆出现了术后排异现象,阿婆年纪大,有基础病不说,如今疫情来了,她的免疫力直线下降。岚姨急得边哭边打电话,希望能进去陪着陈阿婆。崔红想起陈阿婆枯瘦的脸,她冲了出去。到了医院,崔红站在住院部的角门徘徊许久,直到保安换岗,崔红瞅准时机,跃上了矮墙,沉稳地走出来,当她走到科室门口,却被自动门给拦住了。
崔红气得在门口跺脚,想到陈阿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护士长面前。“医院禁止吵闹,这是干什么?这里是密接病房,没有特殊情况,禁止陪护。”医生严厉地说道。崔红在科室楼道里号啕大哭,护士试着来劝她,还是主任大手一挥,说道:“医院现在只准进,不准出,让她进来。”崔红“噌”地一下就爬了起来,进了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