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他查无此人

作者: 木子宛儿

那年秋,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新生夏双双在伦敦沿途问路,终于敲开了一家留学生公寓的门。开门的是位眉清目秀的中国男孩,她再次确认了手中明信片的地址,迟疑着问:“请问,顾安住这里吗?”男孩愣了愣:“你是夏双双?”

夏双双本以为,自己要找的人和眼前这位男孩是室友,哪知,他下一句话令她难掩失落:“顾安是我表哥,其实,他一直在国内。”

怎么会这样?夏双双听着这个叫赵启明的男孩的解释,很多回忆的画面蜂拥而至——

高一那年的7月,是深圳姑娘夏双双永远的痛。那天,她和哥哥从海边玩耍后刚回家,她随口说了句想吃虾,哥哥返身去帮她买,却遭遇酒驾者的撞击,抢救无效身故!

沉浸在悲伤与自责中的她把自己关在卧室,不见任何人,也不说话,彻夜失眠。父母强忍悲痛开导她却无济于事,无奈,他们只能为她办理了休学。父母请来心理医生为夏双双看病,可她情绪激动地将所有人赶出了屋子。

直到有一天,客厅那边传来舒缓的钢琴曲,一下子触达到夏双双的心。她自幼喜欢音乐,学了好几年钢琴,还曾参加知名比赛并获奖。成绩优异的她考上了深圳一所著名中学的国际部后,父母认为,以她的条件根本不用走艺术这条苦路。他们在搬新家时坚持没有将钢琴带来。因为这个,夏双双郁闷了很久。

琴音像把钩子,夏双双悄悄打开房门,客厅摆放着自己熟悉的钢琴,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年轻男人端坐在钢琴前,手指修长。想不到,为了令她舒心,父母不仅从老房子里搬来了钢琴,还为她请了新老师,这个人,就是顾安。

顾安目光温煦,夏双双觉得,自己不反感这个人的到来,何况,此刻,音乐是良药。就这样,顾安成了她的钢琴老师。

夏双双情绪不稳定,有时会突然烦躁不安,甚至痛哭。顾安体察入微,总是给予正面反馈,不仅会立即停止教学,给她安静的独处空间,还会在她情绪暂缓后,提议一道出去散散步。

他引导夏双双深呼吸,轻嗅花草的味道,听树上的蝉鸣,并告诉她,其实,艺术就是用心去感受万物的美好。夏双双感受着周遭的美好,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有时,顾安还会和她分享一些趣事。比如,他第一次上台演出,紧张到走路同手同脚。他比画着,夏双双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的幽默乐观一点点感染着夏双双,她开始鼓起勇气说起哥哥的死,她的内疚和痛。

有天,顾安带她去海边,夏双双想起那天,哥哥也和她去海边玩,可之后……顾安告诉她,把心里的话都喊出来。夏双双面朝大海哭喊:“哥哥,对不起!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顾安轻轻抱了抱她:“不要自责。哥哥那么爱你,他一定希望你坚强。你要带着他的爱勇敢生活,将来才能照顾好父母。”

那天晚上,夏双双梦里的哥哥不再一身血污,而是沐浴着阳光,朝她宠溺地笑。她知道,日子该向前看了。心结逐渐打开后,夏双双慢慢恢复了少女活泼的样子。同时,她也有了自己在意的人,她会偷看顾安,心如小鹿乱跳。

可突然有一天,顾安说,这是最后一节课,他要去英国进修学业了。夏双双心里有个角落突然塌陷下去,她很不舍,却无法开口挽留,更没有勇气表白。

父亲给她换了钢琴老师,她却提不起劲。一个月后,夏双双突然收到了顾安从伦敦寄来的风景明信片,上面写着:“要一直向太阳奔跑,你会遇见光芒万丈的自己!加油考学吧,或许我们还能相遇!”明信片上印刷着一句英文,译文的意思是,“你是生命中无法更替的风景”。

欢喜、激动、期待……夏双双发誓考上梦想中的英国皇家音乐学院,追逐顾安的脚步。

她回到了学校,埋头苦读的同时,疯了似的练琴。每个月,她都会收到一张顾安从英国寄来的风景明信片,写满了祝福和鼓励。他是她黑暗中的微光,是她的方向。

直到这年,19岁的夏双双终于如愿以偿,安顿好一切后,她迫不及待地按照明信片上的地址找去,想看到她日思夜念的人,想给他一个最大的惊喜,谁能想到,欢喜成空……

赵启明解释,因夏双双排斥就医,她的父母辗转请来了大学时曾是交响乐团副团长的顾安,巧妙地以钢琴老师的身份来开导她,但其实,他是一名心理治疗师。

夏双双渐渐好转后,顾安发现了她对他的情愫。作为一个专业心理医生,他知道,不能让她对自己产生心理依赖,便谎称出国,切断见面的可能。但,为了鼓励夏双双,他便拜托在英国留学的赵启明给她定期寄出明信片。明信片上的内容,其实都是赵启明写的。

夏双双心绪大乱,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她用尽全力奔向的光,根本不在此处,而这些年鼓励她的,另有其人!一时难以接受这些的她哭着告辞。

几天后,刚刚下课的夏双双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中文名字,竟是赵启明。他笑容明朗:“总算找到你了,你刚来,还适应吗?”

夏双双本就因为之前的事情万般难受,眼眶一红:“哪哪都不顺!”赵启明道:“要不,你说说看,我是过来人,没准能传授点经验给你!”

情绪作祟,夏双双不想和他多聊,可此后,赵启明又特地过来看望她。渐渐地,她态度好了一些,开始吐槽学校食堂的“黑暗料理”吃得想吐,口语不太利索的她和同学交流起来也有点费劲,总之,各种不顺心。

一天,赵启明邀她去吃他下厨做的饭,馋虫作祟,夏双双硬着头皮答应了。红烧肉,白切鸡,咕噜肉……一道道菜端上来,夏双双通通扫盘,赵启明的厨艺值得双手点赞。

赵启明高中毕业后就留学英国,现在在伦敦大学读医学硕士。在他这个“百事通”的帮助下,夏双双顺利度过了初到异地的不适应期,经常毫不客气地去他的公寓蹭饭。

心情好,一切都好。她积极参加学校的音乐演出,有时还会邀请赵启明来观看。

两人渐渐处成了要好的朋友。夏双双开玩笑说,自己看了三年的风景明信片,如今想身临其境地去转转。赵启明乐了:“本着负责到底的精神,我给你当免费的地导!”泰晤士河,伦敦塔桥,白金汉宫……出游时,赵启明总会周到地安排好一切,俩人玩得很尽兴。

大半年后,赵启明合租的伙伴搬走了,夏双双眼睛一亮——他的住处有两个卧室,各带独立的卫生间,客厅和厨房公用,最关键的是,他厨艺很绝,她主动提出合租。

日子愈发轻快。一天,夏双双的背包被小偷划了道口子,那是出国前妈妈送给她的,她很宝贝,因此很郁闷。没想到,赵启明一本正经捧着她的包,帮忙缝好了。针脚细密工整,令她惊叹。赵启明故意正色道:“你很荣幸啊,我,一个未来优秀的外科大夫,竟然给你缝包!”

夏双双笑道:“你也很荣幸,在给一个未来桃李满天下的优秀钢琴老师缝包!”

“幸会,夏老师!”赵启明伸出手,夏双双也伸出手:“幸会,赵医生!”眉间的笑意,掌心的温度,一切都刚刚好。她心里忽然一动,抬眼,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耳郭有点红?

夏双双二十岁生日那天,好几个留学生朋友为她庆生,赵启明帮忙张罗着下厨。送走同学们后,俩人累得瘫在沙发上。

赵启明感慨,一切都不可思议。之前,他从表哥那里得知了夏双双的故事,内心震动。他替表哥给她寄明信片,每次执笔,都希望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能成为她的精神信念,帮助她成为最好的样子。他还曾经想过,现实中的夏双双到底是什么样的。谁知,她不仅来了英国,还和他成了朋友。

夏双双笑着听着他唠叨,笑着笑着,眼中泪光闪烁。生日过后没几天,她发烧了。当时,新冠疫情凶猛,深夜12点,赵启明跑了几个留学生公寓,才要来了退烧药。夏双双烧得迷糊,感觉有人时不时给她的脖子和手脚擦汗。第二天醒来时,她身上轻快了不少,睁眼便看见,赵启明歪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睡觉。

两人一起熬过了所有困境,完成了学业,但他们始终没有说出那句心里话。

2024年春节,他们一起回国,夏双双隐约觉得,自己有夙愿未了。她鼓起勇气去了顾安工作的心理治疗室附近。正是下班时间,顾安与一个女人牵手走了出来。青春的情怀已散,但她仍真挚感谢顾安为治愈她所做的一切。

手机响起:“你看见表哥了吗,心情还好吗?”听着赵启明关心的话语,夏双双追寻了很久的答案,其实已经得到了。“你在哪儿,我很想你,现在去找你……”

编辑/余映

[email protected]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