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你:许你一场1600℃的浪漫

作者: 耕秋

每一次听闻打铁花重现的消息时,他都不假思索地背起行囊,奔赴一场场浪漫的火光,只为兑现和一个姑娘一起看场打铁花的诺言——

“对不起”她说了,“我想你”他吞了

2023年五一前夕,宫雪再次收到了论文的退稿函,愁得掉了好几天头发,感觉再也找不到学习的乐趣。同组的师兄弟劝导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宫雪忽然想要回趟老家,去求学的起始点看看。

1998年,宫雪出生于吉林省铁岭市西丰县秀峰屯,现在是吉林大学的在读博士。

很快,宫雪踏入了阔别十余年的秀峰屯。村子不大,变化却不小。凭借儿时的记忆,她经一条小路来到后山,却没能找到小学的影子。

这时,旁边院子里传来了一组对话。“你说秀峰小学啊?早就拆了,种苞米了。村子里孩子少,邻村并校了。你往里走走,只剩半堵墙了。”宫雪愣在那里,原来学校没了……

问路的人走了出来,与宫雪打了个照面。宫雪心头忽然一颤,难道是他?

男人被盯得有些尴尬,问:“我们认识?”宫雪莞尔一笑:“可能吧。我也是来找学校的,刚好听见你问了路。”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迈入才耕种不久的庄稼地,找到了那残破的半堵墙。男人蹲下来仔细瞧了瞧,无奈地冲她笑笑:“还真是这里,‘自力更生’的牌子还在这。”

宫雪也笑了,默契地把四个字擦出了模样,掏出手机,对着牌子录了一段:“也算不虚此行吧,好歹找到了小学的影子……”而后一键上传到网上。像这样时不时分享VLOG,大概是宫雪烦闷的科研生活里唯一的乐趣了。

突然,一只野兔窜了出来,男人下意识地扶她:“别害怕。”宫雪大笑:“我一年不知道要剖开多少只兔子,我会怕它?”男人满脸震惊。宫雪又笑了:“我泡实验室的。”

男人盯着她,忽然有些失神,问:“你认识宫雪吗?”“我就是啊!”“你,你不是单眼皮吗?我记得你还有几颗痦子……”

面对男人的语无伦次,宫雪又一阵大笑:“我不能割个双眼皮,点点痦子吗?倒是你啊,宋阳,除了更黑,一点都没变!”

宋阳听见自己的心怦怦乱跳,笑容缓缓在唇角漾开:“你认出我了?”“刚一眼我就认出来了!老同桌,我可一直在等你认出我呢。”

听到这番话,宋阳的心复活了,比先前更加活跃有力。太好了,她居然记得自己。

从小山坡下来,宫雪搭乘宋阳的车去往西丰县汽车站。宋阳打探着宫雪的情况,得知她单身,他差点踩个急停。可紧跟着,听闻她竟然是名校的在读博士,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宋阳大学毕业后入伍,去年退伍回到县城,承包了几座山,还没见到什么效益。差距仿佛一瞬拉大,骤斩宋阳满心的欢喜。而宫雪还在追忆往昔:“说起来,我还欠你个郑重的道歉呢。那次害你挨顿揍,真是对不住呢。”

小学时,一天语文课上,老师用一段话描绘了打铁花的恢宏:“开场鞭炮声震地,炉火红,人声急。往来穿梭,铁水冲天起。绽向夜空化星斗,铁如花,火如雨。”

没见过打铁花的宫雪一心向往,向同桌提出,要拿烧火棍打一打。宋阳憨憨地点头。

放学后,宫雪回家偷偷挑出一桶烧焦的木炭,拎着烧火棍,与宋阳一起躲到教室后。宋阳负责抛木炭,宫雪负责打。结果,花海没看到,宋阳的衣服却烧出好几个洞……

直到宋妈妈寻来,两人才狼狈地收了手。宫雪一着急指着宋阳,说是他逼自己回家偷炭的。宋阳被妈妈揪着耳朵一顿胖揍。

事后没几天,宋阳就不来学校了。宫雪后来听说,邻村开了小学,宋阳不必再来秀峰屯上学了。那句“对不起”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宋阳苦笑着听她道完“对不起”,依然深深沉溺在自卑里,隐藏多年的心结终究没能吐露出口,甚至直到分开,都没鼓起勇气要她的联系方式……

没有一场巧合是空穴来风

宫雪叽叽喳喳讲了一路,恍觉压力释放了不少。坐在返回长春的汽车上,宫雪才发现,居然没加宋阳的微信。她追悔莫及般回望那早已远去的小县城,狠狠锤着大腿。

宫雪无从知道,此刻宋阳仍然坐在她下车的地方,一动没动……

那年,望着不停挥棍子累得呼哧直喘的宫雪,小宋阳心疼地劝了好几遍:“别打了,等将来,我一定陪你去看真正的打铁花。”

然而,时间它很重,轻易便淹没了他们的联系。他们彼此不知,关于打铁花,是她搁置多年的“对不起”,却是他惦记多年的承诺。

为了再跟她坐同桌,宋阳费劲考入县重点初中,却在那时听闻她早已举家搬去了长春。

后来,宋阳家搬进了县城,曾经的村级学校也辗转经历了拆分、合并到撤销的过程,儿时的伙伴都慢慢退出了视野,宋阳更无从得知她的消息。

许多年里,宋阳完好地隐藏着这份思念,他奔赴过很多场浪漫的火光,只可惜,花海熄灭后,陌生的人群散去,他期盼的身影从未出现过。

谁能想到,今日,缘分竟在起点的位置成全了他,却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打击了他。他们又一次隐入了人海。

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她了吗?只是浅浅一想,宋阳的喉咙便苦得厉害。哪怕不相见,在她生命里做个看客也是好的吧?

汽车抵达长春时,关于宋阳和打铁花的记忆仍不能从宫雪脑中挥去。要不,去看一场打铁花?哪里有呢?宫雪试着在网上一搜,赫然发现辽源不夜城就有打铁花的表演。反正假期还没结束,宫雪便买了张票直奔辽源……

绚烂的铁花腾空而起,宫雪举起手机,激动溢于言表:“听说辽源有打铁花啦,必须前来盖个章!”火星纷纷落下,眼见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她尖叫一声,大步后退。

“小心!”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宫雪跌进一个结实的臂窝。她“嗖”地一下从男人怀中弹出去,扭头一看,既惊又喜:“怎么是你?”

宋阳更为慌乱,他蹲下去捡起手机递给她,勉强维系着语气里的平稳:“不用怕。工作人员做了足够的距离测试,火花不会溅到游客身上的。”

宫雪却穷追不舍一般,睁大了眼睛问他:“你怎么会在这?这也太巧了吧!”

漫天的火光再度亮起,宋阳红着脸说:“我看到了你在小红书上说要来辽源看打铁花,便来了。”他没说出口的是,凭借她发视频时自己的匆匆一瞥,他搜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终于锁定了她的账号。

这一次,轮到宫雪憨憨地笑了。

五一后,宫雪又回归了实验室里抓头发的日常。而宋阳也进入了榛子园打药的忙碌季节。

想念隔空悄悄流淌,却不轻易被成年男女表露出来。一个仍然沉溺在学历不配的自卑里,一个依旧深陷在毕业遥遥无期的忐忑里。偶尔,她累得不行,就点开他的朋友圈,看看绿油油的山头。他想得不行,就去小红书,看看她的碎碎念。

一晃入夏,校园里到处都是拖着皮箱离开的学生。宫雪有感而发:“博士的生活只有实验,假期已是消受不起的奢侈品。”配图是她厚厚的眼镜片。

宋阳收到更新提醒,点开一看,心里忽然一酸,私信她:“实验室熬人,不如来山上养养眼?”宫雪回了个眼冒金星的表情和一句充满遗憾的话:“周末只休一天,山离我有点远。”

却不想,周六一早,她才睁开眼就接到了宋阳的电话。“西丰很近,我来接你回去兜兜风。”宫雪尖叫着冲下楼,宋阳的身影站在阳光里异常伟岸。无声的对视,胜过千言万语……

置身于漫山翠绿里,宫雪感觉连呼吸都顺畅得让人陶醉。“养榛子是个季节活吧?不忙的时候做什么?”她问得不经意,他却答得认真:“村里孩子少,却不是没有。学校很远,少不了车接送,准备弄个大巴,挨村跑跑幼小接送。上次在学校遗址遇到你,就是去踩点的。”

宫雪侧头看向他:“长春的娃,能不能也接接?”宋阳展露皓齿:“博士还乡,随叫随到。”宫雪露出骄阳一样的笑意,久久不散。

许你一场1600℃的中式浪漫

宫雪眷恋着故乡的暖阳,情愫悄悄滋长。

2024年毕业季,宫雪再度遭遇了论文被退的暴击,一夜之间满脸爆痘。

外人眼里博士的光鲜,其实包裹着她无处言说的心酸。专业冷门,就业门路很窄,博士毕业后恐怕她还得接着读博士后。然而,倘若论文发不出去,她连毕业都成问题……

这一日,心里万般愁绪的宫雪失手割断了小白兔的动脉,致使它当场大出血而亡。宫雪的心理防线彻底失守,蹲在实验室里号啕大哭。

在小红书上看到宫雪埋葬小兔子的视频,宋阳吓了一跳。视频里,宫雪的眼睛比兔子的还红,满脸的痘子更是触目惊心。宋阳又一次坐不住了,在一户农户家里买到了一只兔子,塞进后备厢,直奔长春。

当宫雪戴着严严实实的面罩出现,呜咽着倾诉时,宋阳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博士的压力这样大。他抓起她的手,大步流星就往外走:“请个假吧,不要把自己逼疯。”

当晚,宫雪梦幻般地出现在西安植物园。当绚烂的打铁花腾空而起,宫雪的尖叫声终于驱散了心里的阴霾。宋阳伸手摘掉了她脸上的口罩,咧嘴一笑:“这样看,你和小时候还是蛮像的。”宫雪扑哧乐出了声,才想起问他为什么对这里轻车熟路。

宋阳顿了顿,锁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去过晋城、长城、宁夏、长治、泰安……每一处重现打铁花的地方都去过不止一次。和一个姑娘一起看场打铁花,是我曾许下的诺言。却没想到,在离家最近的辽源实现了……”

宫雪石化在漫天火红里。他居然为了自己年幼的兴起之言,去了那么多地方。一句童言,连母亲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居然记了这么久?花海退下时,宫雪在黑暗里落了两行泪,好像生活对她也没那么残忍。

可是,他为什么迟迟不跟自己表白呢?宫雪陷入了新的沉思……

从西安回来,榛子进入了丰收的季节,宋阳忙得披星戴月。一日,宫雪却忽然提出,急要一批榛子送同学。宋阳不敢怠慢,挑最好的果子,拉去长春,却被宫雪直接拽去了饭店,参加朋友聚会。

席间,宋阳才得知,今天是宫雪最好的闺蜜领证的日子。新郎也是个博士,搞雷达设计的,常年在敦煌、九泉等地出差,一年回不来几次,甚至连手机都长期真空。当他举起红彤彤的结婚证向大家展示时,眼里忽然滚落了泪花,哽咽着说:“谢谢老婆肯给我一个家。”

那一刻,宋阳迎上了宫雪灼热的目光……

这天晚上,宫雪向宋阳表白了:“闺蜜援助雷达科研了,从此我就没伴儿了。你可不可以也援助援助我?若你不嫌一个女博士无趣,我也不会介意把西丰当成根据地。县城虽小,却足以容下我的挂念……”

宋阳整个人战栗了,去他的自卑吧!他紧紧拥住她:“我愿用一生陪你去看打铁花。”

编辑/李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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