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圣母心：与护犊前婆婆谈什么真情

2021年底的一天，高静忙里偷闲，去看望住院的前婆婆谢秀兰，发现前婆婆和一男一女正聊得热火朝天。瞬间，高静心里拔凉拔凉的——

婚姻破裂：前婆媳却成了母女

时年38岁的高静出生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昌吉市，母亲早年病逝。护理专业毕业后，高静进入乌鲁木齐市一家医院做护士。

2013年，在朋友聚会上，高静与出版社编辑李伟相识相爱。第一次去李伟家做客，高静得知李伟母亲谢秀兰是新疆一所大学的退休教授，心里很忐忑。

吃饭时，谢秀兰热情地帮高静夹菜，还拉着高静的手说：“我年轻时就想生个女儿，可惜没有如愿。以后，我就把当你当女儿看。”高静也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当即就乐得嘴角上扬，说：“我从小就没有妈妈，以后您就是我妈妈。”

果然，婚后她们婆媳关系十分融洽。

2014年，高静生下了女儿小米。婆婆谢秀兰尽心尽力地伺候高静坐月子。对比有的同事说起和婆婆的月子仇，高静十分庆幸自己有一个好婆婆。

2015年，李伟的父亲因脑血栓导致偏瘫，高静利用专业知识把公公照顾得十分妥帖。直到两年后公公去世，他都没受什么罪。碰到这么好的儿媳妇，谢秀兰感动到落泪。

然而，善良贤惠的高静却没能经营好自己的婚姻。

2018年初，李伟与新生代美女作家刘丽相爱。为了刘丽，李伟不惜众叛亲离，甘愿放弃一切净身出户也要离婚。

多次劝解无果，谢秀兰大骂李伟是逆子，扬言道：“我只认高静这个儿媳妇。刘丽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别想踏入我家门一步。”李伟冷冷地说：“我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选择。不进就不进。”说完，李伟转身甩门离开。谢秀兰被怼得无语，暗自垂泪。

那天谢秀兰买菜回家，发现高静正在慌忙擦眼泪。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刚办完离婚手续的高静，只好假装没看见。晚上，谢秀兰坐到高静身边，红着眼睛说：“小静，我们祖孙仨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说着，就要把工资卡交给高静。高静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一把抱住她号啕大哭。

内心深处，谢秀兰十分内疚自责，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教育好儿子。谢秀兰偷偷去了李伟的单位，母子俩坐在一起吃了顿午饭。饭间，谢秀兰苦口婆心地劝儿子：“新鲜劲儿过了就回家吧，就算不顾别人，你亲闺女总该考虑吧？”李伟却语气坚定地说：“妈，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对刘丽是真爱，绝不会辜负她。”谢秀兰吃了一鼻子灰。

9月的一天，高静父亲突发脑溢血晕倒在邻居家的酒宴上。邻居赶紧拨打了120，高静父亲被送进昌吉市中心医院。

接到通知的高静慌忙赶到了医院，医生告知她，说她父亲病情复杂，只能做开颅手术，但医院不具备这个条件，即使是省医院也不一定做得了。为保险起见，医生建议请北京的专家过来手术。

高静一下子慌了神。谢秀兰打电话给高静询问前亲家的病情，听到高静慌乱的声音，安慰她说：“小静，你放心，妈妈有很多学生在北京工作，一定能请到专家的。”谢秀兰托了各种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辗转请到了北京的脑科专家。最终，高静的父亲转危为安。

为感谢谢秀兰，高静特意做了一大桌她爱吃的菜。高静给谢秀兰敬了一杯酒，郑重说道：“妈，打今儿起，我就是您的女儿，我会为您养老送终……”她们约定，要做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

谢秀兰精心打理家务，照顾孩子。碰到小米的兴趣班要续费，谢秀兰也是抢着掏钱。她总是跟高静说，以后的日子还长，让高静把钱留着。

有了前婆婆的帮衬，高静的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婚变的伤痛也渐渐愈合。可是，生活怎么会永远如此风平浪静呢？

私心护犊：该不该去原谅“背叛”

2021年初，高静在朋友圈看到了一条水滴筹求助信息。点开一看，求助人竟然是李伟。原来，刘丽患上了乳腺癌，李伟掏空家底后还是不够，这才拉下脸面网络求助。

高静内心五味杂陈，愣了半晌，不由感叹一句：“果真是报应从不爽约！”怕谢秀兰多想，高静回家后没有吱声。

每天家里、医院，工作、孩子，高静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晃就到了年底，可能是突然的降温，谢秀兰的哮喘病犯了，高静赶快带她去自己工作的医院住院。

那天，高静趁着去药房领药的间隙，偷偷溜到内科住院部去看望谢秀兰。还没进病房，高静就听到谢秀兰的声音，不知和谁在说话。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过去，谢秀兰身边坐着的竟然是李伟。还有一个女人，背对着门，想来就是刘丽了。谢秀兰正在笑着埋怨她，说她不该浪费钱买营养品过来，还让她手术后要注意饮食多做复查。

他们那份熟络和亲密，让高静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他们私下里一直有联系，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呢。

平复了一下情绪，高静推门走了进去。三人满脸尴尬。李伟立刻起身，搀扶着刘丽离开。谢秀兰想解释，高静打断她：“妈，您是病人，少说话多休息。我还有事。”高静转身就走，没给谢秀兰说话的机会。

几天后，谢秀兰出院，高静帮她结账，发现她卡里少了好几万。高静笃定，这是补贴刘丽了。

当天晚上，谢秀兰坚持要和高静谈一谈。原来，年初刘丽病发时，李伟就曾向她求助。近年来出版社效益不好，李伟的工资仅够生活和房租，刘丽家里条件不好，她本人没有固定工作，写的书也滞销，他们实在是难以为继。谢秀兰狠心未理。

后来听邻居说，李伟每天傍晚在人民广场摆地摊卖书筹钱。谢秀兰偷偷去看了，寒风呼啸的广场上，李伟又黑又瘦，胡子拉碴，整个人老了一大圈。她心疼得直掉眼泪。左思右想下，谢秀兰去银行取了三万块钱交给李伟说：“我是看你的面子，并不是同情那个女人。”李伟眼圈一红，哽咽道：“谢谢妈！”

刘丽出院后，没钱没生活能力的两个人把日子过得一团糟。看着不人不鬼的李伟，病恹恹的刘丽，谢秀兰心下不忍，偷偷把郊区的一套出租房收回来，让他们收拾收拾住进去。那段时间，她每天早上把小米送到学校后，就去超市帮李伟买菜，给刘丽炖汤，偶尔也陪刘丽去复查。照顾完刘丽，谢秀兰又马不停蹄地回来接小米放学，回家做晚饭。

为了填补亏空，谢秀兰还熬夜帮以前的学生代账。大半年下来，李伟的日子轻松了很多，而谢秀兰两头跑，终于累病住进了医院。

谢秀兰拉着高静的手说：“小静，我是帮李伟，不是帮刘丽。我以前说过不会认刘丽做儿媳妇，现在还是那个态度。我也不是有心瞒着你，只是怕你多想。”

谢秀兰越解释，高静心里越火大：“帮李伟不就是帮刘丽吗？怕人多想？那你们别做瞒着人的事啊？”

高静心里翻江倒海，满腔愤怒。说好了做母女，亲妈能背着闺女帮小三吗？说到底，儿子才是亲生的！她仰起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只说了一句：“妈，您别说了，我理解您，毕竟李伟才是您亲儿子。您休息吧！”

第二天，高静说要回家看望父亲，带着小米回了昌吉。后来又打电话给谢秀兰，说要在老家待一段时间。

谢秀兰知道，高静宁可每天跑几十公里路上下班也要待在老家，就是不想和她住一屋。她叹了一口气，说她搬回大学自己家住，等小米开学，她还是每天去接孙女放学，做完晚饭就走。

高静工作忙，有时候还要值班，来不及天天接孩子，她默认了谢秀兰的安排。

有一天，小米说同学们都有学习机，她也想买一台。高静得知要两千多块，没同意，还批评了小米几句：“这也买那也买，钱花完了喝西北风啊。”第二天，谢秀兰转给高静一万元，让她给孩子买台学习机。高静犹豫了一下，点了接收。她心想，自己不收，这钱指不定就花到刘丽身上了，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

有段时间，谢秀兰感觉自己特别疲惫，尤其是早上，起床时头疼欲裂。一次去李伟家时，谢秀兰眼前发黑，差点晕了过去。她担心哪天自己要是突然倒下了，高静和刘丽会不会因为钱和房子闹得不可开交，她曾答应会一直负责小米的学费，可不能食言啊。

2022年春节后的一天，谢秀兰交给高静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谢秀兰过世后，她名下的两套房屋和全部存款都留给孙女小米，丧葬费留给高静。

信里说，她知道高静受了很多委屈，也希望她能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妈妈对你的感激和爱。”

高静看完遗嘱和信，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她叹了口气，说道：“您身体好好的，这又是何必呢？”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高静再也找不回和前婆婆唇齿相依的母女情了。

重归于好：生死之外都是擦伤

2022年10月，高静正在上班，突然接到谢秀兰手机打来的电话。接通后，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你妈妈晕倒了，已经送到了中医院，你赶快过来。”

高静赶到医院后才得知，谢秀兰在公交车上晕倒了，司机和好心乘客一起把她送到了旁边的医院抢救。司机又从她的手机通讯录中找到标记着“女儿”的号码，这才把电话打给了高静。高静又赶紧通知了李伟。

抢救室外面，高静吓得浑身发抖，多年前，她妈妈就是在一次昏迷后撒手人寰的。这些年，是谢秀兰弥补了她缺失的母爱。靠在抢救室外冰冷的白墙上，她才发现，她和前婆婆之间的母女情已经浸入了血脉。

好在第二天，人就苏醒了。医生说，谢秀兰是脑中风，继而引发了偏瘫，这种病不致命，但病人生活不能自理，需要有人照顾，后期恢复程度要看康复的情况。

李伟当即面露难色说：“我还得照顾刘丽呢，两个病人我肯定吃不消。”谢秀兰也没有别的亲人了，高静叹了一口气，说：“我来。”

出院时，谢秀兰执意要回自己家。高静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劝道：“妈，以前不是说好了吗，您把我当女儿，我给您养老送终。”

谢秀兰摇了摇头说：“以前我还能接送孩子做做饭，现在完全就是个累赘。你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小米，我不能拖累你。”她又转头对李伟说：“你给我找个保姆，我回自己家住。”

高静知道她是怕给自己添麻烦，于是对她说：“妈，您如果坚持回自己家，我就天天站到您家门口，让你们学院的家属都知道您有多狠心。您儿子把媳妇甩了，您也六亲不认。”高静的话把谢秀兰逗乐了，李伟也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在高静和李伟的劝说下，谢秀兰还是去了高静家。白天上班前，高静把谢秀兰送到社区日间照料中心，请专人做康复。下班后，高静和小米一起去接谢秀兰回家。

高静做饭时，谢秀兰坐在轮椅上给小米辅导作业。吃饭时，小米叽叽喳喳讲学校发生的趣事，谢秀兰讲白天在社区听到的八卦。祖孙三代经常笑作一团。

每晚睡觉前，高静都会给谢秀兰那没有知觉的左胳膊和左腿分别按摩半小时。谢秀兰觉得太麻烦她，总是过意不去，高静会假装生气，责怪说：“您呀，就是表里不一，说好把我当闺女的，可是遇到事立马把我当外人了。”

高静知道谢秀兰是个要强的人，不愿意事事麻烦别人。她找人把家里的走道和卫生间都安装了扶手，还在谢秀兰的床上焊接了几根支架，这样便于她抓着支架坐起和躺下。

周末休息时，高静推着谢秀兰一起送小米去兴趣班。然后她们找了个公园晒太阳，看别人跳广场舞。

邻居们总是看到谢秀兰坐着轮椅，高静推着她在小区里转悠，俩人有说有笑。好多人以为她们是母女，羡慕她们之间的融融亲情。也有知情者窃窃私语，说谢秀兰资助刘丽就是包容小三，说高静是个傻女人。风言风语传到高静耳朵里，她总是一笑而过，傻就傻吧。

那天，天气晴朗，小米吵着要去水磨沟公园放风筝。高静和谢秀兰一边看着小米玩一边聊天。突然，谢秀兰拉着高静的手说：“小静，妈一直以来都欠你一句对不起。我明知道刘丽伤害你很深，还背着你帮她，实在是不应该。你不怪我，还愿意收留我这个拖油瓶，妈真的错了。”

看着前婆婆愧疚的表情，高静拍拍她的肩膀说：“妈，都过去了。您是善良的人，陌生人有难处，您也愿意帮，更何况刘丽现在是李伟的合法妻子。对不起我的人是李伟和刘丽，您所做的也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反应。想想我的小米，以后如果做错了事落了难，我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动于衷吗？人生无常，生死之外，其余都是擦伤。一切向前看吧。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加油康复。”

在高静的精心照料下，谢秀兰恢复得非常不错。2022年底，她已经可以用健侧带动患侧，扶着扶手独自去卫生间上厕所了。

一次练习走路时，谢秀兰问高静：“闺女，你真打算和我这个老太婆过一辈子吗？这样你怎么嫁得出去啊？”

高静答道：“如果哪个男人看上我，我会说，带上我妈我才嫁，不能带，就不嫁了。”谢秀兰听着，笑出了眼泪。

（因涉及隐私，文中刘丽为化名。）

编辑/李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