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5”孤儿的美丽新世界:被30万欠条屈打成才
作者: 仲秋18岁那年,王宇航家破人亡,他也因此错失高考。为了填饱肚子,他当街抢劫,对方却因为追他心脏病猝发倒地。是抓紧机会逃走,还是拨打120救人?请看他的选择——
走投无路去抢劫:遭遇“救不救”难题
那天,曾岩把一张纸拍到王宇航面前,面无表情地说:“签个字吧。”王宇航低头一看,竟是张三十万的欠条,寒意顿时从脚底蹿到头顶。他带着哭腔质问:“你不是说只要还回来,就不追究了吗?”
曾岩嘴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说:“只说可以不报警,没说不追究啊。那几张卡里共有一百多万,你这可是抢劫数额巨大,要是量刑,十年起步,最高能到死刑。是还钱还是坐牢?你自己选吧。”
王宇航,老家在吉林省长白山市的一个小县城,2007年,举家迁到辽宁省沈阳市。爸爸开出租,妈妈打零工。而他学习成绩优异,一路考上省重点高中,是所有人公认的有冲击清北实力的尖子生。2014年5月,距离高考不到20天时间,噩梦突然降临。
他爸在开车拐过路口时,撞倒了一个横穿马路的老头。虽然立刻报警并及时送医,但人还是走了。事故责任认定书还没出,死者的老伴就带着一群子女打上门来,骂他爸是“杀人犯”,对他拳打脚踢。他妈上前阻拦,被他们狠狠推在地上,气得王宇航冲上去,想和他们拼命,被他妈死死抱住。
最后,王宇航爸妈掏光所有积蓄,凑了13万丧葬费,说剩下的等责任认定完,再按法院判决给。可他们张口就要一百万,并放言如果不给,就让他家永无宁日。几天后,责任认定结果出来了:双方各负一半责任。他们咨询了相关律师,说这种情况赔偿最多不超过三十万。
可死者家属不管那些,天天上门闹:泼油漆,倒粪水,在他家门前烧纸,放哀乐,不让他们出门。他们报警,老太太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连哭带嚎地说要跟着老头子一起去。警察也只能好言相劝。好不容易劝走了,可第二天,他们还会再来。
如果走法律程序大概要半年或更久,眼看王宇航要高考了,和他们耗不起。他爸妈善良胆小,一辈子都没与别人发生过冲突,哪应付得了这大阵仗?于是想尽快解决,答应凑些钱把他们打发了。保险公司只能赔三十几万,他爸又透支工资、找同行的朋友等,借了四十万给他们。离一百万还差十万块,他们却坚决不松口,可王宇航家已经借无可借,一分钱也拿不出了。
高考那天,他们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出去,直到警察赶到,开着警车把王宇航送到考试地点。可因为迟到超过15分钟,王宇航被拦在考场外。没过两天,他妈连气带急突发心梗去世了。王宇航妈死亡时并不是他们上门闹事的时候,报警后,警察也没办法。父子俩悲痛欲绝,他爸更是自责不已。
简单办理了丧事,王宇航和爸爸回到家中,那群人又来了。王宇航爸情绪失控,跪在地上,用头狠命撞地,求他们放过。他们却说,九十万都拿出来了,还差那十万块吗?
王宇航爸站起身,一步步挪到窗子跟前,悲愤地说:“那就把我的命抵给你们。”“吓唬谁呀?有种你就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老太太的大儿子抱着膀子,一脸不屑。王宇航爸回头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然后突然扒住窗台,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待王宇航醒悟,扑过去想拉住他,却晚了一步。看到出了人命,这群人呼啦一下子走了。望着下面一动不动的爸爸,王宇航大脑里一片空白。一夜间,他失去了父母,错过了高考,被打入了无底深渊。
王宇航爸爸是孤儿,而他妈唯一的弟弟前年因病过世,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属。最终,社区和派出所出面,料理了他爸的后事。可苦难远没有结束。
几天后,王宇航接到银行打来催还房贷的电话,他木然地告诉他们,没钱还。对方好心提醒,如果断供超过六个月,房子可能会被拍卖。王宇航不仅没钱还房贷,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一向以念书为己任的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生存。
在家挨了两天,吃完了最后一个馒头。王宇航在一种最原始欲望的驱使下走出门,在大街上游荡,希望能找些东西让空荡荡的胃别再尖叫。他几次站在卖食品的小摊前,想要讨口吃的,可是怎么都开不了口。一直晃荡到天黑,饥饿让他的大脑无法正常思考,只感到身体里像挂了只空荡荡的破口袋,不停地摇晃哀号。
此时,街道上只有一个中年男人,胳膊下夹着个手包,边走边打电话。那一瞬间,王宇航自己都不知怎么了,突然冲上去,一把夺下手包,转身就跑。他听见那人发出一声咒骂,然后开始在后面追赶。他拼命地跑,可是,因为饥饿,脚步虚浮,没跑出多远,王宇航就被对方堵在了一条死胡同里。
对方大口地喘着气,像头好不容易逮到猎物的狼,一步步向王宇航走来。王宇航两腿打着战,绝望地想:这下完了,爸妈要是知道,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有一天竟成了抢劫犯,不知会做何感想?离他还有几步远时,那人突然手捂胸口,摇摇晃晃跪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犹豫了几秒,王宇航壮起胆子,从他身边疾掠而过,跑出去好远,回头再看,发现那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四下张望,一个人都没有。王宇航记得,妈妈犯心梗去世时,医生曾遗憾地说,要是早点送来就好了。如果不管他,他会不会死?内心焦灼之下,王宇航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回到家,他全身都在打着哆嗦,惊惧甚至让他忘记了饥饿。过了好久,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手包,里面有两万现金,还有几张银行卡和两份合同书。只是想抢点钱吃饭而已,没想到,竟有这么多钱。王宇航很害怕,却又没办法回头,只好拿了一百元,出去买了些吃的,其余的没敢动。
忐忑中,一个星期过去了,并没有警察找上门来。王宇航却无法放松心情,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男人很可能没有抢救过来?如果是那样,算不算间接害死了他?他寝食难安。
第八天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一张30万“卖身契”:成985大学敲门砖
对方开门见山:“是你抢了我的包吧?我叫曾岩,包里有两份重要合同,你只要把它还给我,我可以不报警。”“你……没事了吗?”王宇航小心翼翼地问。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告诉王宇航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让他把合同送过去,“你要是不来,我就报警,路边有监控,你跑不掉的。”
王宇航只能硬着头皮,来到这个叫曾岩的男人住的单人病房。曾岩半靠在病床上,一只手打着点滴。王宇航可怜巴巴地说:“那天太饿了,就是想抢点钱吃口饭。只拿了一百块钱,其余都没动。”
曾岩打开包检查了一遍,突然翻了脸,说他卡里有一百多万,如果报警,按这个数额,够判几十年的。而自己也因为追,身体受到严重损伤,王宇航必须补偿他,然后掏出张三十万的欠条让他签字。
王宇航挣扎着说:“你这是敲诈。”他笑道:“我录下了咱俩谈话的内容。你可以试试报警,看警察会怎么做。”“你敲诈错人了,别说三十万,我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王宇航欲哭无泪。曾岩不以为意,淡淡地说,王宇航可以去他那里打工,只管吃住,不给工钱,直到还清所有债务为止。
这个叫曾岩的男人是干工程的。王宇航被安排在一个建筑工地,和农民工一起住在简易工棚里。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当小工,最卖力气,赚得也最少。早晨六点半开始上工,到晚上十一点半结束,每天工作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
此时,正值盛夏,顶着三十几摄氏度的高温,铲几锹沙子,就会出一身大汗,王宇航拼命喝水好像也赶不上出汗速度。他没敢和人说抢劫的事,只说他欠曾老板的钱,来还债。工友们都为他抱不平,看他身子单薄,只让干些力所能及的搬运工作。
饶是如此,第一天结束,王宇航连饭都没吃,一头栽倒在木板床上,瞬间就进入梦乡。第二天被人喊醒时,他只感觉浑身酸疼得像散了架子,手都伸不直。但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爹妈羽翼的庇护,必须自己长出新的翅膀,学会飞翔,再苦再累,也咬牙坚持,从来不叫一声苦。
慢慢王宇航变得强壮,有了肌肉,皮肤也被晒得黝黑,和那些农民工没什么区别。工友们没什么文化,平时除了干活,就喜欢凑在一起侃大山,有时会善意地拿他逗乐。李哥丢过一根烟说:“小子,这烟和酒可是好东西,你得学着点儿,干咱这活挺苦,也就这点儿乐子。”
王宇航捡起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放在嘴上轻轻吸了一口,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他们便笑得更欢了。这时,张叔走过来,一把夺下王宇航嘴上的烟,丢给李哥说:“别教人孩子学这个,宇航和咱们不一样,以后会有出息的。”
张叔在工地干的是泥工,但他以前是乡村的小学老师,挣得少,家里穷,以至于儿子三十好几,一直张罗不上媳妇。儿子自己不努力反倒怨恨爹妈没本事,张叔不得已,才出来打工赚钱。张叔很喜欢王宇航,说他是有学问的人,不该干这个,并感叹:“我儿子要像你这么有出息,就好了。”
王宇航苦笑说:“都这样了,哪里有出息?”张叔正色道:“有出息不一定是有好工作,能赚钱,肯吃苦就是有出息,那小子,唉……不提也罢。”他手把手地教王宇航抹灰、怎么找规矩、做灰饼……他说,王宇航还年轻,多学些技术,能多赚些钱。
王宇航曾经算过,当小工,每天赚一百块,没有休息日,大概得十年才能还清三十万。但张叔摇头说,工地并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会有活,能干满九个月就不错了。王宇航听了,心里顿时一片灰暗。不想,两个多月后,曾岩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皱着眉说:“你不是干体力活的料,这样干,还款速度太慢了。”他提出了一个新方案:供他念完大学,然后找份好工作,只是借款数额要增加到六十万。“六十万!”王宇航失声叫起来,愤怒地瞪着他,这个家伙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这是要把他能榨取的价值全都榨干为止呀。
“你自己决定,我不逼你,如果你愿意在工地继续干,我也没意见。”曾岩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张叔劝他接受,说只有通过学习,才有机会改变命运。王宇航被他说服了。就这样,为了寻求一线生机,他背上了更多的债务。
曾岩预支给王宇航一些生活费,他开始在家努力复习。王宇航的高中老师听说他要重考,立刻送来好多复习资料,并抽出业余时间给他指导功课。
2015年初,王宇航家的房子因为断供,被银行进行了法拍。价值五十万的房子,只卖了不到三十万,抵掉银行欠款,什么也没剩下,王宇航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了。曾岩知道后,给他安排了一间单人宿舍。说是宿舍,其实也是工地上的活动板房,每天伴着工地上隆隆的噪音,王宇航埋头于三角函数、磁场粒子、晶体结构……
他成了工地上的一道特殊风景,总有好多脑袋挤在他的窗户前,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向里面张望。对他们而言,学习是一件神圣又有趣的事。每次吃饭时,伴随着“可别给咱丢脸呐”“替咱们争口气”这样朴实的话,不断有肉撂进碗里。王宇航喉头发酸,暗自发誓一定不让他们失望。
2015年6月,迟到了一年,王宇航终于迈进了人生的考场。考场外,多了一道奇异的风景:十几个浑身脏兮兮的民工,混在众多身穿旗袍的家长中间,伸着脖子,翘首以盼,嘴里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引来一群人白眼……最终,王宇航考上了一所985大学。工友们为他准备了庆功宴,一群大老粗也不会说那些动听的话,就是一个劲地劝喝酒。
那是有生以来,王宇航第一次喝得大醉,他哭着跪在地上,喊着:“爸——妈——”
有种爱陌路传承:开启美丽新世界
大学四年,曾岩给交学费,但生活费要靠王宇航自己出去赚。王宇航省吃俭用,除了打工赚钱,几乎没有娱乐,其余时间就是拼命读书。因为成绩优异,大四时,他获得了保研资格。他有些纠结,找曾岩商量。曾岩很大度地表示,这件事由他自己决定。当然,如果读研,需要再增加欠款额度。
王宇航对曾岩心里鄙夷的同时,也不由感叹,难怪人家能当老板,为了获得更高的利益,不惜舍弃眼前小利,将线放得很长,真是太精明了。
几经考虑,他放弃了读研。曾岩对他的抉择感到意外。而他的考虑是,考研是为了找到理想工作,可就业市场瞬息万变,而现在,就有一家很有实力的大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待遇很优厚。在职场上,三年的工作经验不比读三年研逊色。如果愿意,以后也可以边工作边读研。曾岩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由衷夸道:“王宇航,你真的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