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博物馆（组诗）

工业博物馆

时间每走一步

都是沉重的，背负铁的重量

机床，铸件，工具，汽车

——时光的影子

大面积陈列在角落里

挣扎，痛苦，奋斗，荣光

时光的隧道里

水声空旷，混合金属的锈迹和油渍

——滴落，一点，两点……

你也能感受到，老物件

——它们的呼吸

朦胧的光影里

人影晃动，脚印曲折

泥泞空气里

能读出铿锵的声音

似阵阵车轮摩擦之音

记忆一件一件被翻出

一只丢掉镜片的老眼镜

泰然自若

有镜片，或者无镜片

都不妨碍——

它对光阴的审视

老厂房锈迹斑斑的门

在片片剥落的碎片里

坚定地守护着时光的变迁

辽瓷的目光

瓷片陈列在玻璃箱内

神秘的目光

从裂纹里发出

带出风和虫子的呼吸

你的影子和神的影子重合

能听到时空里

跌宕故事，硝烟和火光

——身前身后

瓷片在找

自己的主人吗

碗罐还在暗色里

供目光反复探视

钱币变幻着阵形

神秘的光排列在高处

一只只长满青苔的眼睛

在昏暗的灯光里，忽闪着

丁香湖帖

报纸上的湖

和现实中的湖，存在巨大差异

差异在于，报纸的版面

总是那么狭小

我在想，这么大的湖

早就不该谴责最初的挖沙人

也不必赞美，享受今生时

——不必追究它的前世

湖水的蓝

和天空的蓝

是不一样的蓝

一只水鸟，使出洪荒之力

居间调和

往返数次

另一只水鸟

小船一样，浮在水上

那明显不是小船

嘴巴一会儿插入水中

一会儿扬在天上

一条条小鱼被吞入腹中

小鱼还被一个男子钓起

就像钓起他虚幻的中年

辽阔的风，推动着水

控制水的流向，层层递进

快速向东移动

我扶着环湖的木栏杆，站立

像舵手一样，驾着船，向西航行

早晨歌声

运河涨起的水流

波纹像柳条一样轻柔

飞檐静穆

佛和菩萨们在金光里

慈祥，禅定

我把荷花，芦苇收入相机

荷花没有挤满池塘

轮椅上的人，面对留白的地方出神

京剧从回廊里传过来

我在鼓点里，读碑刻

微雨，微风拂去尘灰

老者沉浸在戏文里

二胡旋转，鼓点击打竹板

京韵飘扬在回廊最高处

我听了一会儿

离开的时候，回过几次头

一只狗跑过来，又跑过去

（选自《芒种》2024年1期）